对于李志坚的处境父亲李伯康是非常担忧的。还在李志坚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围绕是否去公安大学读书父子俩就有过一次争议,父亲是坚决反对儿子上公安大学的,也反对儿子以后干警察,有多少好职业可以挑选,为什么单单挑选警察,做父亲的一直看不明白,曾经不止一次质问儿子,李志坚就告诉父亲,就因为当年被市公安局拒绝他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报公安大学不可,非要当警察不可,还非要到中阳市来当警察不可。结果,父亲拗不过儿子,只得同意儿子报考公安大学。后来。儿子毕业分配了,父亲又提醒儿子,慎重考录,有好地方尽量往好地方走,公安部是好地方,他没去,公安厅也不错,他还是没去,非回中阳市不可。好吧,回就回吧,原本希望儿子在外面发展,儿子不愿意,也好,在本市一家人能呆在一起,其乐融融,也未尝不可。满以为儿子在公安局会有一个好的发展前途,恢复高考后的首届大学毕业生,经过几年的打拼,现在很多人已经走上领导岗位了,成为了单位的顶梁柱。原本儿子在刑侦队也干得不错,也成了单位的顶梁柱,可没想到,正在儿子仕途发展处在上升时期,却突然被免职了,还被发配到市收容审查所当了一名看守,实在让人不可思议。李伯康听说儿子被免职了,调到了收审所做看守了,就问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正常的调动。”李志坚像没事一样回答父亲。m.chuanyue1.com
“没事?没事怎么会免职?没事会发配到收审所?告诉我,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李伯康问。
“真没事,工作需要,干部能上能下,为什么一定要犯错误才能免职?”李志坚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别骗你老爸了,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中国在五十年内还不可能做到干部能上能下,跟我说实话,到底什么事?告诉我。”李伯康不依不饶。
李志坚看瞒不过去,就跟父亲说了把那个偷单车的大学生放了的事情跟父亲说了,仅说其一,没说其二。
“你做得对呀,儿子,老爸支持你。”李伯康听后说道,他完全赞成儿子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方法,甚至夸奖李志坚做得极好,挨个处理没事,值!
父亲看得比儿子更远一点的是不是儿子放走了那个大学生这件事本身,而是对龚局长和公安局很反感,儿子没错,单位却给他处理,免了他的职务,又把他调到了郊外的收审所,当了一名地道的看守,这在李伯康是无法接受的,这是单位的错,是单位领导的错,既然单位容不下他儿子,那就叫儿子离开那个单位吧。更何况后来接连又发生了秦岚和儿子的分手,这一切对他儿子都是极不公正,做父亲的决定给儿子换一个环境,离开收审所,离开公安局。夶风小说
“离开吧,那不是你呆的地方。”李伯康跟儿子说。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李志坚没想到父亲会跟他提出这个问题,尽管他被免职,被发配到收审所,也因此跟秦岚分手了,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那里,要离开收审所,要离开公安局。
“还不离开?还等着挨整?你想想,一个大学本科生去当看守,这合适吗?国家花了那么多钱培育一个大学生,就让你当一个看守,浪不浪费?既然人家不要你,你还赖在那里还有意义吗?说吧,想去什么地方?爸跟你找人,包你满意。”父亲说。
这一点他相信,在中阳市,只要他父亲出面去找找人,说白了,只要父亲跟新来的市委钟书记说一声,他要调哪个单位就能调到哪个单位。父亲跟钟书记关系不一般李志坚是知道的,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帮助过钟书记,特别是把钟书记的儿子送进了北京大学,钟书记对父亲一直感激不尽。当初,钟书记还在南方冶炼厂当厂长,他儿子正好初中毕业,要上高中,冶炼厂有子弟中学,可教学质量不怎么地,一年考不上几个大学生,钟书记就想让儿子上市一中,先找了一中的校长,校长说要读可以,交钱,钟书记说行,交钱就交钱,说个数,校长说那好,一个学生十万,你们冶炼厂有多少学生收多少学生。钟书记就气愤了,什么意思?一个学生十万,抢钱呀。不错,当时冶炼厂的效益是好,不止是全市,而且是全省最好的企业,可也不能狮子开血口,张口要钱,钟书记原本是打算自己交些钱让儿子上学,人家一张口就是十万,自己掏这么多钱毕竟就有些紧张了,当然,也可以单位出这笔钱,解决职工子弟读书问题,不是不能解决,可他总不能先从自己儿子身上解决起,要出也得经过工厂厂务会议集体研究。那天找一中校长的时候厂办公室柳主任也一块来了,柳主任跟李伯康是大学同学,只是多年没见面了,平时也联系不多,正好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两人碰上了,老同学见面特别亲切,柳主任就跟李伯康说了厂长儿子读书的事情,李伯康当时还只是教务处长,还不是校领导,但恢复高考后当了两届高三班主任,送了两届高考学生,两届都是全省第一名,名声在外,在学校也很有说话权。听了柳主任的介绍,李伯康就说你们厂长儿子上学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正好我接手高一,当班主任,就放在我班上,我去跟校长说,学校不同意我就调走,上个星期师大附中找上门要调我,我正想这个借口调走。
果然,李伯康一出面,校长马上就同意了,一分钱没有多收,钟书记的儿子就上了一中,就在李伯康的班上。三年之后钟书记的儿子考上了北京大学,不久钟书记也调到市委当了书记。
钟书记来本市当市委书记之后第一个见的就是李伯康,一是要把李伯康调到市政府,准备安排李伯康当主管文教卫的副市长(李伯康当时已经是学校的校长),李伯康不愿意干,还是要当他的教师,婉言拒绝了钟书记的一番好意;第二,咨询李伯康,市委市政府班子怎么用人,因为钟书记长期在企业当领导,对地方的工作不是很熟,有个知己当然要问。李伯康就跟钟书记出了一招,把现有的局部委级班子全面调整一次,不是提倡四化人才吗?大胆启用新人,这样,这个城市建国以来第一次对对各局部委进行了一次大规模调整,大胆启用了一大批德才兼备的人才,反响十分强烈。
父亲和钟书记的关系的确不一般,李志坚很清楚,只要父亲跟钟书记说一声,他真的要调哪个单位就能够调到哪个单位,可是他能让父亲开这个口吗?他能就这样离开收审所?离开公安局?不错,他是受了处分,被免了职,被调到了收审所,在别人看来是犯了错误,但他自己不认为是犯了错误,并没做错什么,既然没有错为什么要离开?如果父亲去找钟书记人家会以为他是犯了错误在公安局呆不下去了才找关系换单位,客观上在别人看来他又是犯了错误撤了职调到了郊外的收审所,因为有这一系列的客观原因他才迫切要离开那里,这等于他默认了自己犯错误了,他不认为自己错了,也根本没有必要调离,再说就是这样调到别的单位他也成了有污点的人调出公安的,他不可能跟所有人去解释他为什么会受这样的处理,他不能成为第二个祥林嫂,越是这样他越不能离开公安局,他不认为被撤职就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调到收审所就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撤职就撤职,当看守就当看守,还是当警察,当初来中阳不就是想当个好警察吗?当看守一样能当好警察,为什么非要调走?尤其在这个时候,他要调走就是个逃兵,典型的逃兵,他决不能做这个逃兵,他婉言拒绝了父亲的提议,他要继续当他的看守。
“你觉得你呆在那个所谓的收审所还会有前途吗?还有出头之日吗?”父亲说。
“你不是常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吗?看守怎么了?不一样是警察?”李志坚回答。
“别忘了你的初衷是什么?你的专业是什么?你窝在收审所怎么当刑警?怎么实现你的理想,明知道呆在那里没有意义了为什么还有坚守?趁现在你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听老爸一句劝,改行,离开那个鬼地方,到哪里都比现在强。”父亲说。
“爸,你就别劝了,一切我都认了,看守就看守,一样是工作,一样有意义,一样都需要人干,你放心,你儿子不会给你丢脸。”李志坚的态度很坚决,铁定要做他的看守,没人能够改变。
李伯康也无奈,儿子不愿意调走他也没有办法,就像当初儿子要报考公安大学一样,要来本市当警察一样,他是无法改变儿子的决定的,既然他要继续当看守就让他当吧,作为父亲他已经尽到了他的责任。
父亲更多的是从儿子的前途考虑,真是觉得这样下去对儿子的以后发展没有一点好处,而李志坚的母亲考虑更多的是给儿子找媳妇找对象,儿子都快三十了,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又吹了,都说在公安局当看守找不到对象,同样极力主张儿子调出来,找个好单位,也让她找个好儿媳妇。
李志坚说不用调单位了,我明天就跟你们把儿媳妇找回来。
结果,第二天,李志坚和邵静妮在居委会领了证,送到了母亲面前,说你儿媳妇来了。
母亲高兴得要命,就说马上要跟儿子办婚事,怎么也得摆上十桌八桌。
李志坚说一桌也不摆,现在不是时兴旅行结婚吗?我跟静妮说好了,下个星期我们请一个星期的假,到香港澳门跑一圈,婚就结了。
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摆一桌酒席,玩一个星期,发一堆糖果,他们就走到一起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李志坚依然当着他的看守,当得津津有味。他和别的看守不同的是他不局限于尽当看守,他有很多工作要做,他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做大量的调查研究工作,他要研究当下犯罪原因,要分析违法犯罪人员的作案动机、手段和规律,到收审所还只有三个月,他已经发表了两篇相当有分量的论文,上个星期老师还打电话来对他的论文大加赞赏。除了对违法犯罪行为进行一些理论探讨,他还常常对他所从事的收容审查工作作些思考,就收容审查工作的本身他明显感到这种措施的不足甚至弊端,比方所里有三个对象已经关了两年了,办案单位还没有结案,其中一个对象是办案人员把这人忘了,冤枉关了两年;还有两个是一直查不出其真实身份,放了又担心是放了重大犯罪嫌疑人,只好继续关着,显然,这都是与法律背道而驰的,而收容审查本身在法律层面上就有值得商榷的地方,越思考他就越感到迷茫,一方面他天天在维持着收容审查的秩序,另一方面又常常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怀疑,他常常会跟邵静妮说出自己的迷茫和困惑,邵静妮比他实际,一方面赞同李志坚看法,另一方面又劝说李志坚对现实的法律环境不能期望太高,比方明明知道收审制度有缺陷,但又不得不维持,上面让它存在它就有存在的道理,作为一个执行者,可以提出看法和建议,但不能拒绝。这不仅让李志坚感到迷茫,感到困惑,同样也感到无奈。
但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工作还得做,天天得奔波于郊外。
一年之后他们的爱情有了成果,邵静妮生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儿,取名李晓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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