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80年大唐永隆元年
陕西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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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在太极宫,斜躺在锦塌上,望着屋顶的金银彩画的藻井出神。许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语道:“唉,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啊!”
头痛,头晕,肢体麻木,这些症状伴随着我已经有十多年了。而且是日渐加重,御医们你来我往,这个瞧,那个看,七说八不一。有的说是肉疼,有的说是筋疼,有的说是邪风侵入骨髓,也有说是肥肉吃多了。就差有人说蛋疼了。更有甚者,说是邪鬼报复,好像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到最后,连孙思邈老头都召来了,这人也是怪,给他什么官儿都不当,从我爹当皇上那时候就这样。让他当御医也不干,半人半仙的,名声太大,朝廷也不好勉强。所以看个病还得一病一召,不请不来。都说这老头是神医,我看也是味儿事。来了先审贼似的瞪着我瞧,也不说话,旁边的人,谁说话还瞪谁。等把我瞧得心里发毛了,又摸我的手腕,三指一搭又是老半天。完了再问,睡得怎么样?每天吃什么?吃多少?拉得怎么样,拉的什么样?等等,问一大串,跟那些御医也没什么不同。临了开个方子,连我都知道,去火的。不过也有不一样的,让我用罗布麻泡水天天喝,还说了要多吃芹菜,少吃肉。这叫什么话,我一个皇上,整天吃青菜,那不成兔子啦,还怎么治国理政?最后老头还撂下一句话:“陛下你宜少操些心!要说药,这是最要紧的一味。”这话让谁听了也会觉得邪兴。
说少操心,我一个皇上,得治国理政,举国上下,天南地北,多少事情,我还少操心了?
总章元年(公元668年)高丽大乱,这不管行吗?一帮高丽棒子,不好好过日子,别人没欺负他,他们自己内里瞎折腾。得管吧?派李勣统兵收拾他们。这个李勣呀,十几年前,为立武后出了大力,可这十几年当中,前廷后宫,一档子接一档子地出事,我现在真不知该谢他还是恨他。唉,要说这李勣打仗确实是把好手,大军开到,三下五除二,把高丽王高藏擒住,全老实了。顺手在那边设了安东都护府。
咸亨三年(公元670年)吐蕃又闹事,居然派兵攻陷了龟兹拨换城,安西四镇没了。天朝大唐能咽下这口气吗?去年
调露
元年(公元679年)我派裴行俭平了西突厥,安西四镇又回来了。
一天到晚的,就这么操心,谁说当皇上容易,我跟谁急!
躺在锦榻上的高宗心绪翻滚,年过半百了,人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自己的病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还能撑多久呢?他已经派人去终南山请贾真人了,他想跟贾真人说说心里话,有些话,只能跟这个半人半仙的真人说。顺便,再聊聊自己的病,以前没在意,也许这位道长能有什么治病良方呢?
高宗看看手腕上的时辰计,已经接近午时,在五更就出发的使者该把真人请来了吧!
说起这时辰计,还是贾国师第一次进宫献给我的,那时,武后还是昭仪。
说起武后,高宗的心里酸甜苦辣万千的念头涌上心来。对这个媳妇,高宗是由爱得死去活来,到烦得想废了她,再到心惊胆战,最后是无可奈何,听天由命了。
十多年前,刚生二十多天的女儿是谁弄死的,那就不提了。五年前,接替燕王忠当了太子的李弘也死了,就是在合壁宫吃顿饭,别人都没事,不知侍候的人给他单独吃了什么,中毒而亡。亲儿子呀!突然死了,身为娘亲的皇后竟然不悲不痛,这多反常啊?我当然知道,弘儿一天天大了,太子当的有模有样。十几岁的时候,我就让他学着处理朝政。这孩子,仁义呀!他看到士兵生活很苦,心里就难过。有一回,弘儿跟我提出,应该废除逃兵的妻子被贬为奴的规定。我说,之所以有这规定,是为了军纪严明呀。弘儿跟我说,很多士兵并非是逃兵,比如说,执行任务时,有的士兵也很努力游过一条河,但不会游泳或水性不好,淹死了;还有的是因为身体有病,没能及时担负任务;也有的是打仗时被敌人俘虏去了。总之,打起仗来,什么情况都会发生。按照军法,士卒死在战场上,才可以有抚恤。失踪的士卒家属要受惩罚。于是,许多情形不明的士卒家属,也和逃亡的士兵家属一样,都被没官为奴。弘儿还引《左传》中的话说:“与杀不辜,宁失不经。”意思是说,宁可放宽法律,不应该杀无辜的人。他请求在执行规定时要区别清楚。我觉得有理,就准了。这就使很多士兵的妻子得免为奴,甚至为奴的也规定了期限,可以赎回。这不得人心吗?咸
亨
三年(公元672年)冬天,西北遭灾,人民不断饿死,太子看见士兵的粮食里有榆树皮和草子,他立刻让人把自己仓库里的米分发给士兵,又跟我说,把同州沙苑的田地给穷苦的人耕种。多好的儿子,多好的太子呀!若是弘儿接了班,那是大唐的幸事呀!
可这孩子眼里不揉沙子,终于得罪了他娘。
萧淑妃是死了。两个女儿都快四十了,也没嫁人。就在宫里圈着,这不也是我的闺女吗?皇家公主这么大岁数,还不嫁人,多让人笑话!可我不愿意因为这事又招惹媚娘这个后妈一大片闲话,就懒得吭声。可弘儿忍不住,找到他妈,为两个姐姐求情,让把两个姐姐嫁出去。我这个皇后呀,竟说是把这事忘了!后来嫁倒是嫁了,她竟然把两个公主嫁给了殿上的卫士!这个女人哪!让我这个皇上给卫士当老丈人!
更大的事情在后头,长乐公主是我的妹妹,经常来宫里看我。我们关系很好,她的女儿嫁给了三儿子李显当妃。就因为嫌我和她妈走的近,不但把长乐公主两口子派到外省为官,不许回来,还把她们的女儿,也是我的儿媳妇赵妃关进一所房子里,吃的粮食和菜都要人送才行,往里送没送,送多少,没谱儿。过了几天,打开门一看,我这儿媳已经饿死了。这事,皇后根本不跟我说,还是我弘儿心细,他听说关人的房子几天烟囱不冒烟,就让人破门而入,这才发现人死了。这赵妃既是我的儿媳妇,又是我的外甥女呀!可我那儿子李显,妃子死了却都不敢问。
太子怒不可遏,找到他妈。他妈一见弘儿进来就一脸不高兴。弘儿觉的无缘无故就弄死人,太没天理。他说:“儿臣记得母后写过一部《烈女传》,现在一个很贤惠的儿媳妇死在家里,会让人背后议论。”他妈当时就火了。说赵妃因为她母亲被打发到外地,恼火发脾气,这是对我的不敬,还贤惠什么?她自己要死,关我何事?你这当儿子的,居然来教训妈,还有没有礼数儿?唉,我这儿子呀,也不退让认错,反而说:“儿臣这不是越礼,我还想,母后您一向愿意让老百姓坦陈自己的意见,这可是您提倡过的。我觉得您很圣明,因为只有这样,做错的事情才可以改正,不仁不义之举才可以补救。所以,您不能说我这是不礼貌,前些日子,我如果不说,您能把两个姐姐嫁出去吗?话说到这儿,我还有想法,您嫁的是两个公主,为什么不嫁给书香门弟,都打发到仆役家里去呢?这可是皇家的公主呀!他妈听了这话,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黑着脸说:“好呀,竟敢教训起你妈来了,你下去吧!”
十八天后,太子弘儿就在合壁宫中毒死了,还不到三十岁呀。我发火,但我没证据。可哪有这么巧的事啊。再说了,以前,皇后瞧谁不顺眼,总是不知吃了什么,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老天爷呀,我这个当丈夫,当父亲的皇上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有时真的想彻底解决了这个皇后。可我又想,又是一条命,剩下的三个儿子贤儿、显儿、旦儿不就没妈了吗?我真是快疯了,这么折磨我,我这头痛、头晕的病能好得了?第二天一上朝,我就向群臣说:“朕这皇上当烦了,朕要退位!”
大臣们一听这话,嘴都张大了。我的情绪得发泄:“大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要不,皇帝的位置就让给皇后吧!”这下可炸窝了,大臣们都异口同声的劝:皇上,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啊,他们都知道,我是因为失去爱子,受刺激了。
睡了一夜觉,次日,我清醒了,这回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儿子死的冤,我也破例,追认李弘为孝敬皇帝,每年都按皇帝之礼进行祭祀,还修了恭陵。
这一场一场的,把我的心都折腾碎了!
我心里的苦啊,痛啊,跟谁说呢?
跟皇后,我能说什么呢?
跟大臣们,我又能说什么呢?
这么些年,我只能憋在心里吗?
大唐十多年了,身上的病在消磨着我的意志。
对皇后,我自有主张,裴行俭反对她封后,我照样重用裴,实践证明,我用人用对了,行俭的仗打得多好。
舅舅死了多年以后,我反思当初的事,怎能不怀有愧疚!长孙当时那种态度,不是没有道理呀,我能不在几年前追复老人家的官爵吗?说是平反昭雪也行,本来就是被陷害的嘛。
许敬宗是史官,他见风使舵,随便写史,七年前,我让刘仁轨重新写,把胡说的都改过来,绝不能让谬论流传。我不管皇后高兴与否,这么做,能算“妻管严”吗?觉得我懦弱的人哪里知道,我现在是心有余力已不足啦!
不行,我得找个人问问,倾诉一下,要不然把我憋死!
高宗在锦榻上挪动了一下身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贾真人怎么还不到呢?
“贫道参见陛下”,贾斯文衣袂飘飘,潇洒的深施一礼。
赐座之后,高宗开口道:“真人识见超凡,前番与真人论道,深受启迪,朕想问真人,普通庶民之家,若要兴旺,该当如何?”
贾斯文道:“夫妻和谐,父慈子孝,尊老爱幼,不过,贫道未有过家室,难免空谈。”
高宗道:“那若皇家呢?”
“道理上大致相同,不过,又有不同,皇家的家事又连着国事,家和国兴。”
高宗一时沉默,之后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贾斯文不傻,知道皇上是心里烦了,但他又岂敢对皇家之事妄加议论?不能实说,那就整些虚言吧!
“贫道不敢妄猜陛下的烦恼,但经历一多,风云见惯,倒也有些感悟。”
“那就说来朕听!”
“持家以德,但德有大德,小德,庶民之家那些标准都是小德,而皇家的标准应是大德,老子说大德不德,依贫道之见,既是大德都是不言德的,那就不拘泥于庶民之家的德,皇家的德,有德无德全看是不是对国家兴旺有助。”贾斯文绕来绕去,跟说绕口令似的,他要忽悠得高深。
高宗又道:“那无德之人也可以居高位?”
“陛下明鉴,如同阴阳的变化,有德无德也是可以转化的。贫道斗胆,当年先帝为登大位,手足相残,人或以为无德,但是先帝励精图治,国泰民安,万国来朝,是否有德,而且是大德呢?”Μ.chuanyue1.℃ōM
高宗若有所思的点头:“倒也是啊!”夶风小说
贾斯文见高宗没不高兴,又追加一句:“故为大德者不避小恶。”
这番道理,高宗听着挺新鲜,他道:“真人所言确有道理,但圣贤之书无载。”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说完这句话,贾斯文马上觉得自己忘记真人的身份了,说走了嘴,立即补充道,“噢,贫道的意思是,书上的道理远不如亲身体会,贫道初次受陛下召见就说过,圣人的话,很多都是糊弄庶民百姓的,圣人自己都口是心非,您何必那么认真呢?您琢磨琢磨,哪次由异姓改朝换代,不是标榜造反有理?何曾有人讲过德?”
贾斯文一照面就这么忽悠,高宗想说点家里的琐事,又觉得没面子,一阵头晕,他的烦恼又被身上的病取代,高宗想,贾真人常年修炼,上次说起简单的修炼之法,也没坚持,身上的不适愈发明显,他问道:“真人,朕这么些年,头痛头晕的症状愈来愈重,依道家的观点,有何说法?”
贾斯文心想,他这是把我当大夫了,我只有些一知半解的常识,此时,也只好接着忽悠了。
贾斯文装模作样的请过高宗的手腕,摸了三五分钟,睁开双目,开始询问饮食,症状,听说孙思邈也看过,特意问开的什么药,当听说孙大夫让高宗喝罗布麻茶,多吃芹菜,贾斯文的心里有谱了,他胸有成竹的道:“陛下,您的病症,贫道诊断为高血压。”
高宗睁着大眼:“什么?高……血压?”
贾斯文立刻醒悟,唐朝还没高血压这词,赶紧解释道:“噢,这是道家的说法,罗布麻泡水代茶,您应每天坚持,这对您的病症大有好处。”他心想,道理跟你这唐人讲多了也没用。
高宗道:“孙神医还让朕少操些心,可朕要治国理政,这该如何是好?”
贾斯文道:陛下误会了,孙神医的意思是让您尽量放松,劳逸结合。对了,上次所说的养身修炼之法,陛下可曾试过?”
高宗不好意思道:“一两次而已。”
贾斯文严肃起来:“陛下如想延年益寿,减少病痛,须依贫道所说之法,今日,您若不嫌絮叨,贫道愿详细言之。”
高宗赶紧道:“朕愿意,就请真人道来。”
贾斯文正了正身姿,清了清嗓子,从容道:“论养生不能离开养神,老子说:致虚极守静笃,能把心神宁谧,静到如山谷的空旷虚无,便可体会到空谷传音,虚堂习听,绵绵若存的境界。”
高宗道:“依真人所言,神为何物?”
“道家所说的神,非鬼神之神,”贾斯文道,“前人司马谈说,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皇帝《内经》中也说,‘神乎神,不耳闻,目明,心开,为志先。慧然独悟,口弗能言,俱见独见,适若昏,昭然独明,若风吹云,故曰神’。陛下只要知道,神这玩意儿能感受到,但摸不到,可以使人心开目明,也就够了。”
贾斯文为了包装自己,少露怯,紧急恶补这类的知识,此时派上了用场。
“春秋时期,道家的修炼,都是偏于养神。到了战国,就由专门的养神进入兼修形神、形神俱妙的阶段了。比如庄子,在养神之外,又提出养气的方法。他说: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这是说呼吸的深浅。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这都是说呼吸、意念在修炼中的作用。陛下您看,养气多重要!”
高宗道:“如此说来,真人你的呼吸是用脚后跟了?”
贾斯文心说,我什么时候用脚后跟喘气了?那是千年老妖!嘴上道:“陛下不可误以为真的是用脚呼吸,那是不可能的。庄子如此说,是教人在炼气时意念上使气息深沉到脚底。”
高宗问:“如此呼吸好处何在?”
“好处是人能在呼吸之时吸进尽可能多的氧气,使肺功能大为增强,这好处就不少。”
高宗称是。
“如果再加上意念引导,在一吸一呼之间,将意念沿着任督二脉循环运行,则可以使经络穴位得到刺激,从而增强人体活力,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道家所说的炼气,特别说明不同于呼吸之气,说是真气,听起来很神秘,其实不过如贫道刚才所说而已。”
高宗喜道:“真人所言大善,朕愿意尝试。哎,炼丹之说如何?”
贾斯文道:“炼丹有三指,一指天元丹,不外乎用天然矿物练成的丹药。二指地元丹,就是用植物性的材料,炼制成丹药,三指人元丹,这是指避世清修,养神服气,人体本身的修炼。贫道这么多年耳闻目睹,以为天元丹,地元丹不可迷信而随意服用,陛下想必知道,汉武帝就是因为服用丹药而促其速死的,因为丹药有毒啊。至于搞什么采阴补阳的房中术,更是旁门左道,务请陛下明鉴。”
高宗一听,吃丹药能死人,便道:“朕非愚昧之人,既闻真人良言,当远离此物,只依真人所说,养神炼气罢了。”
贾斯文大感欣慰,只是想到几年后,不禁为高宗感到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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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贤入住东宫已经五年了。
李贤,是高宗武后两口子生的老二,大儿子李弘不明不白的中毒死了,顺理成章,太子之位,由老二接班。该办的一应手续,自然都按规矩办了。
李贤是一个聪慧的青年,没当太子那会儿,玩心极盛,别人玩点什么,双陆,樗蒲,射覆什么的,他嫌这些柔弱,难以尽男子汉之兴。
他玩的是蹴鞠、马球,尤其是马球,风驰电疾,犹如身入敌阵,那感觉非一般娱乐可比。
此外,外出狩猎也是李贤的爱好,飞鹰走马,追逐猎物,有所斩获,特别有成就感。那时节,不说别处,在长安与洛阳之间的虢州,就有大量的飞禽走兽,草木葱茏,便于野兽生息,更便于猎人隐藏。不过李贤打猎不像民间猎户,太子出动,上有飞鹰,下有群狗,人在马上,拈弓搭箭,远处人声呼喝,驱赶野兽近前,太子等人张弓以待,野兽岂能侥幸,收获那是大大的。
虢州守猎,乐事也。
当了太子之后,李贤把玩心渐渐地收起,与几位儒臣潜心注《后汉书》。李贤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普通百姓也早已是心智成熟的年龄。李贤长在宫中,见惯了心机较量,拼死搏杀,处事对人,大有皇储气度,每当父皇到东都洛阳长住的时候,他在长安就负起监国的责任,由于他的聪明干练,在一帮老臣的辅佐下,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高宗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大儿子中毒死了,高宗大受刺激,这几年眼见李贤这么出色,他的丧子之痛多少得到些排解,想到自己这病殃殃的身子,高宗对太子更是寄予厚望。他特意发文褒奖李贤,既是鼓励,也是提高太子的威望,文中说:
“太子监国,贤于处决,明审利害,治事勤敏沉毅,宽仁有王者风。公余之暇,深究经史之奥秘,阐发圣哲之遗芬,尤能褒贬得宜,折衷至当。瞻望来兹,国家得贤明之主,百姓乐太平之治。欣慰曷似,爰赐锦缎五百段。”
在这通评价里,肯定就不用说了,后面的“国家得贤明之主,百姓乐太平之治”的话,充分表达了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君王对大位后继有人的欣慰之情。也许他真的从李弘暴死的丧痛中走了出来。
高宗的表态,自然是朝野皆知。其实,李贤何尝不明白,这是父皇为巩固自己太子的地位而不惜美言。百姓也许觉得和自己离得远,无所谓,朝廷的官员就不同了,有高宗皇帝的圣赞,对太子的拥戴之心更诚了。
说实话,自打住进东宫成为太子那天,李贤就战战兢兢的,这些年,宫廷里莫名死去的人太多了,中毒死的不止一位,自己的弟媳赵妃居然被活活饿死,更不用说,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惨死。哥哥李弘几年前又暴死。李贤因此当上太子,并没有多么欣喜,因为以他的为人和个性,并无觊觎太子之位的野心。
如今是当上了,心里就有挪不掉的负担。人都传说,哥哥是被母亲下手,准确说是被她授意或指使人毒死的,触怒了她才十八天就死了。
李贤一场一场地经历,一回一回地品味母亲的个性,他想把母亲想成一个善良温柔的人,试了多少次,总不成功,实在是太难了。
摊上这样一个有威权的皇后母亲,能怎么办?况且,他更看到父皇近些年被病痛折磨的雄心大减,有时干脆由着母亲去折腾了。
他隐约的觉得,母亲对自己怀着妒意,这种妒意并非是出于男女之情,而是她对失去操控权力的想象所激起的。这在黎民百姓家中不可想象的事,在皇家,却是实实在在让人感觉到的。
有了这些感觉,李贤就不得不加着十二分的小心,他尽量避免和母亲见面,礼节上非见不可,也断不敢随便吃东西,因为他的哥哥就是吃错了东西死掉的。皇家的后厨出这种事,若说没人做手脚,鬼才相信!
可有些事情,你还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拿那个道士明崇俨来说,他虽然没有贾真人的派头和学问,却敢在母后面前随便张开乌鸦嘴乱喷,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这个狗屁道士的嘴不好,那就让他永远闭嘴!
近年来,武皇后地位巩固,那是没说的了。高宗的孩子,别的嫔妃,哪敢随便生,没等承幸,恐怕命就没了。可以说,后宫确实是进入专宠的程序。
韩国夫人是武后的亲姐姐,韩国夫人的女儿就是武后的外甥女了。结果就是这两个女人得了高宗的欢心,都被“吃错了东西”死了。
不仅如此,那次吃饭,武后的两个堂兄武惟良和武
怀运
,遵照她的意思从外面带进几个菜,被说成是投毒者,当然也是只有死。谁让你们早年在山西老家时,对武后母女颐指气使,百般刁难呢?
后宫在武后这种手段打理下,还有人敢对皇上有亲近的想头吗?
皇上的身体不好,武后有能力处理政事,这就越来越多地临朝听政了。
到现在,朝廷上下,都称为“二圣”,高宗称为天皇,有“天皇”,自然有武“天后”,也算顺理成章。
如果说,这个天后只是图一个虚名,那就大错特错,天后自然要显示她的为政之能,后宫的池水终嫌太浅,一扑腾就见底。后宫称为“后廷”,处理政事的地方称为“前朝”,合称“朝庭”。
武后要在整个朝廷大显身手。
上元元年(公元675年)十二月,武后以“臣妾”的姿态上表建言十二事,正式对国家大事发表纲领性的意见。十二事中,如“劝先桑,薄赋徭”这是减轻百姓负担,难说有什么创造。至于“息兵”、“广言路”等也属治国应有之意。
倒是有几条值得一说,如“父亲健在,母亲死了,把子女的服丧期由一年改为三年,和父亲的尊重程度一样”。
又如“有官任职时间长了,老不升职,可以自己提出进步要求”。当官儿的谁不想位高啊,这可是得人心的政策,得人心者得天下,武后大有精明政治家的风范。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位强悍的武皇后,竟然常常夜难安枕。她常常被鬼骚扰。
漆黑的夜里,武皇后躺在榻上,难免想这想那,家事国事,自己干过的事,古往今来的事,总之,浮想联翩。
就在她似睡未睡之际,王皇后、萧淑妃披着头发,两眼淤血,脸色惨白,一声不吭,飘飘悠悠地向她榻前走来,有时还张开没手的两只胳膊,露出惨笑。有时,她一觉醒来,略一睁眼,这两个魂魄就站在自己榻前,那对仇恨的眼睛盯着她看。
这情景三天两头的出现,武后常常惊叫起来。
“莺儿,小红!”
侍女们忙不选地跑进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测。
燃起烛来,鬼已不见。
饶是武后白日无比的威仪,此刻也恐惧得浑身发抖,心头乱颤。
“点起灯烛,越亮越好”立时烛火通亮。
“你们,你们就呆在旁边!”于是莺儿,小红便轮流在武后的榻旁值班。
睡着了免不得做梦,梦里常有绿眼睛的大黑猫,照准她的脖子就咬。当她惊吓而醒,但见寝室中,高烛下,莺儿正在瞌睡。空寂一片,她却分明听到萧淑妃的声音:“白天我不找你,到了夜里……等你睡着了……”还有那个女人笑声。
为了躲避这个纠缠的魂魄,她鼓动高宗,新建了蓬莱宫,花费多少银子无所谓,进去之后,依然摆脱不了骚扰。白天见到黑猫,便疑心是淑妃的变化,坐立不安,于是干脆下令,即使宫中老鼠闹翻了天,也不许养猫。
胆大的太监,只能背着人咕哝一句:心里没鬼不怕鬼上门!
鬼不是人,打不死,毒不死,最后一招就是请人驱鬼。
驱鬼,这活虽谈不上高科技,也有相当的技术含量。道士是不二人选,有造诣者,作起法来,披发仗剑,画符念咒,看起来对恶鬼绝对有震慑力。
武后先想到的便是国师贾真人。论道法,论修为,贾真人已是万人景仰,降妖捉鬼,岂不是小菜一碟?但贾真人却推辞道:“皇后,非是贫道不奉命,降妖捉鬼之事,道门中这一术业也有专攻。贫道修炼的乃是成仙大法,百十来年的修炼,也只得此成果,相比之下,捉鬼乃是小技,故多年来未予留意。皇后要找此等人,容易的很哪!”
贾斯文心说,捉鬼那套把戏,我见也没见过,岂敢贸然应允,胡乱上阵,倘若破绽百出,露了馅,那便是欺君之罪。凭武后那脾气,要我的命,只需一个眼神,我可不装这大尾巴狼。
于是,有个叫明崇俨的道士便来到宫中。
好捉的鬼,一次便可了事,难捉的鬼,大多数是仇恨满腔,纠缠不休,需要做法若干次才能奏效。王皇后、萧淑妃二鬼,大约就是此类。因此,明崇俨便多次出入后宫。
驱鬼降妖还得有受害者当场做个见证,免得鬼魂不认账,因此,武后就必须在场。
作法前后,武后有问,道士有答,自然也免不得将话题扯远。
偏这个明道士要炫耀自己的本事,没话找话地聊到武后的儿子。
武后道:“明道士,既然说到本后的几个儿子,你又懂命相,不妨说说他们,本后听听。”
明道士道:“小道确有薄技,但只恐为龙种献言,倘若不吉,隐之不忠,说之怕……”
武后道:“本后恕你无罪,直说便是。”
“那小道就冒昧了,前太子李弘……”
“李弘就免谈了罢。”武后打断他,也许是触动了她内心的那根弦儿,“提他会使本后伤心。”
明道士道:“眼下皇后这三个皇子中,我看李旦的相貌最好!是个福相。三皇子李显颇象太宗,但日后发展小道不敢妄言。”
武后听罢,微笑道:”太子贤儿如何?”
明崇俨看得出,对太子李贤,武后格外关心,便道:“太子十分聪慧,但鼻子太尖,这是为人倔强不驯之相。”
武后点点头::嗯,将来如何?”这,才是她关心的。
明道士小心地道:“不敢欺瞒皇后,就面相看,太子骨骼显露,眉目分明,乃是福薄短寿之相啊。”说完,他观察武后的反应。
武后笑道:“直言无罪,眉目分明,我儿精神,哪里是坏事啊!”
明崇俨赶紧道:“小道姑妄言之,皇后只可姑妄听之,还望恕罪。”
武后沉思起来。
武皇后想什么,明道士当然猜不到的。
不多日,明道士的说辞便传遍朝野,武后好像很愿意传,不避讳。大多数人,只不过当茶余饭后的话题而已,皇家的事离得远,更说不清。
太子李贤听到这个说法,怒气可想而知。
明崇俨这个道士,因为驱鬼有功,武后特赐骑马。这一日,他信马由缰地走在洛阳回长安的路上。
正是初秋时节,天渐渐地高了,蓝了,虢州地界,树木依旧葱茏,一阵风拂过,摇动草木,惹起低昂。
明道士这么多年,因为说了几个皇子的命相,便得了皇后的圣眷,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消息一传扬,明道士的名声大震,捉鬼的本领倒也罢了,看相的名声鹊起,那风头简直要盖过贾真人。这不,赶回长安。就是去给豪富之家的公子看相,事后的谢仪自不会少。所以,他的心情在晴朗的秋日里格外地好。
转过一个弯儿,路旁突然跳出几个蒙面的大汉,紧身衣,牛皮的快靴,手中的刀剑寒光闪烁。这些人也不吭声,几个腾跃,便到了跟前。明道士来不及喊叫,本能地拨转马头,想逃向来路。
蒙面的刀客哪里容他脱身,一个人飞身扑上,将明道士扯下马来,那马受惊,不顾主人,惊慌斯呜着,翻蹄亮掌,瞬间跑远了。
明道士被拖在地上,道冠也掉了,模样很是狼狈,他挣扎了一下,徒劳,只好作罢。
别看明道士平时斯文,这时倒也有几分豪气:“好汉,我是修道之人,若要钱财,只身上这些碎银子,尽管拿去,马……马也奉送。但求好汉留一条性命,日后也好相见。”
一个蒙面人道:“好口才!不是你这张嘴,哪有今日,得罪了!”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手起刀落,明道士顿时身首异处。
这几个人不慌不忙,提了头颅,扔下道士的尸身,又倏然隐入树林之中。
这时,太子李贤正在东宫外的球场上打球。
这是去年,大唐调露元年(公元699年)发生的事。
死个道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既非高官显贵,又非皇亲国戚,谁让他行路遇上歹人了呢?
武后可不这么看,她认为,这事与太子李贤有关。这件事的发生有明显的逻辑关系,干这事的,非李贤莫属。有了这个判断,她就对太子多了几分憎恨。
武后琢磨,高宗因为病,已是自顾不暇,治国理政靠谁?还不是靠我这个女流,李贤如果像明道士所说难驯,倘皇上归天,这小子接班,他绝不是听话的孩子,肯定是个刺儿头。现在就跟我生分,到时认不认我这个妈还难说呢!
那怎么办?等?走着瞧?
瞧什么?是他能变乖,还是我能容他?
武后是一个绝不肯把命运交给别人掌握的人,哪怕付出的代价是亲生儿子,为了权利已经舍弃了一个弘儿了,难道还要再舍一个?当这个念头不知不觉爬上她的心头时,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铁石心肠,刹那间也掠过一丝犹豫和软弱。
然而,也只是一刹那而已。
高宗和武后又到洛阳去了。
对于明道士的死,武后问了李贤一句:“有个明崇俨道士死了,你听说了吗?”
李贤回答:“听说了,不就是一个道士嘛,肯定是歹人劫财,儿臣已令京兆尹缉拿凶手了。”
“噢,那就好。”武后淡淡地道,似乎是很随便地问问。
留守长安的李贤觉得母后之所以向自己问起此事,必有其用意,他也风闻,明道士死后,母后很是愤怒。李贤想,无论如何,一方一是个道士,一方是亲生儿子,又是太子,即便有所怀疑,总不至于闹到仇人一般吧。
但是,当李贤想到哥哥的下场,一颗心便高悬起来了。
转过年来,武后倒也再没提起此事。
母后和父皇在洛阳,一个多月过去了,在长安监国的李贤时忙时闲,倒也自在,反正能不在母后跟前呆着就好。离她越远,离危险也就越远。
离她远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贤也作了必要的准备,以防不测。在这宫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身边的人大多可靠,但缓急之间,赤手空拳也无济于事。所以,装备也不可少,李贤的装备做得十分隐秘。
这一日,李贤正在翻阅注《后汉书》的资料,门人来报,说黄门侍郎裴炎大人带着殿中侍御史和兵丁来了。
李贤闻听,觉得裴炎来得突然,不知就里,慌忙出迎。
一照面,裴炎便道:“奉旨,核查东宫。”
裴炎年轻时曾在弘文馆苦学十年,科举及第,曾任侍御史,起居舍人,今年又升任黄门侍郎,由六品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这就进入了宰相之列,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既然是奉旨,李贤不敢怠慢,向裴炎一让道:“裴相请。”他脸上是笑容,心里却直打鼓。
没想到,这帮人在别处走过场似地略看几眼,便直奔马厩而去。
“完了!”李贤心中暗自叫苦。
马厩里有他让人藏起的三百条长枪和三百副铠甲,这就是李贤非常时刻所作的应急准备。但,这在大唐的律法中是严重的犯法之举。
律法规定,禁止私人拥有甲、弩、矛、盔甲等兵器,违者判徒刑一年。如私有三领甲,五张弩者处绞刑。李贤身为太子,竟私藏有三百副甲和矛,若论起刑来,够绞几十次了。
兵器都被从马厩里拿出来,长枪是十条一捆,三十捆堆成老大一堆;铠甲堆起来更是壮观,这现场任谁看了都心惊。
裴炎平时与太子不能说不熟,但此时奉旨履职,毫无谦和宽松的气氛,他面色凝重地问道:“太子,这些兵器在府中,是怎么回事?”
“我……这……”李贤张口结舌,一时语塞。
裴炎道:”这么多的兵器,藏在东宫,总要有个解释吧,有个说法,我们也好复旨。当然,太子若不想说什么,我们也不好勉强。“面对东宫的太子,裴炎还是很有分寸。
“我……我这是为自卫而已。”李贤说的虽是实话,但在裴炎听来,实属狡辩之词。
裴炎道:“太子殿下,从现在开始,您不能随意走动了,来人,小心侍侯太子殿下!”立时有军士过来,李贤便被侍候得失去了自由。
到底是谁无意走露了风声,或有意出卖了自己,李贤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对太子客气,并不意味着对府中的其他人也客气。裴炎雷厉风行,迅即对李贤左右之人展开审讯,东宫便成了临时的大堂。
太子府管马厩的官员先被讯问,这么大一堆东西若说没看见,不知道,显然是抵赖。当事人只好招认:知道,但不知何用。
由马厩的人又牵连出典膳丞高岐,说高岐也知道此事。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全了。这就确确实实地成了件大案。高岐本人虽官职不高,但他的父亲却是当朝的右卫将军,是四品大员,他的祖父高士廉更是唐初的名臣。
不管是谁,凡是牵涉到的,一律录下供司,又经过大理寺、刑部,走完必要的司法程序,报到高宗那里。
案子到底怎么定夺,得由高宗皇帝来定,这不仅因为本案重大,牵涉到定性问题,而且当事人是太子,非一般的官员或百姓,负责案件的部门,必须将所有掌握的情况上奏,并不得先给定个什么罪名。象这个案子,若普通人按律当绞,但具体到李贤太子,却不能把这个结论上奏,这也是律法所规定的。
东都洛阳,皇宫之中的飞香殿。
高宗晃动着手里的文件,这是李贤案件的奏报。他过早苍老的脸上满是黯然的神色,叹口气道:”唉,贤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旁的武后倒是十分冷静,似乎是早有预见:“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吗?私藏那么多兵器,不是要谋反而为何?”
“谋反?贤儿谋反?”高宗吃惊地瞪着武后,“这怎么可能?他是太子,大位早晚是他的,他谋反何来?朕不信!”
“陛下不信,那这许多兵器又作何解释?三百套啊,够装备三个百人队了!”
高宗摇头,道:“即便如此,若说我儿谋反,也是夸大其词:朕不信!”
武后道:“能装备的人虽不算太多,但突然发动,对付你我,后果如何?”
高宗不悦,道:“你这是何言?别说贤儿不会行此忤逆之事,退一万步,朕的羽林军岂是摆设?”
武后把话又转回来:“那为何要私藏军器?”
高宗沉思道:“莫不是有人栽脏陷害?”
“陛下,”武后提高了声音,“贤儿自己都承认的事,怎会是栽脏?”
“那依他自己说,就是为缓急之间自保了。”
“自保?”武后冷笑道,“谁会加害于他?他要防谁?东宫不安全?陛下刚才还说羽林君不是摆设,如此快就忘了?”
这话堵了高宗的嘴。但李贤是他心爱的儿子,聪慧懂事,又颇有才具,要治他死罪,万万不能!
见高宗沉默,武后道:“陛下,臣妾以为,大义灭亲,乃是有道明君所当为,如若纵容犯罪,何以塞天下人之口?”这几句话,武后说得冠冕堂皇,还颇有大义凛然的味道。
高宗有些奇怪地看看她,心中不由想到:这还是贤儿的亲娘吗?
高宗脱口道:“反正,不能扯上谋反罪,贤儿不是那种人,说出大天来,朕就是不信。不是谋反,就有个八议!”
高宗所说的“八议”,是唐律中有规定,对八类有特殊身份的人犯死罪时,司法机关不得直接审理,要报皇帝,由大臣集议。有了具体意见,再报皇帝,由皇帝最终裁决。这八类人是:议亲,指皇帝的亲戚;议故,指皇帝的故旧;议贤,指有大德行者;议能,指有大才艺者;议功,指有大功勋者;议贵,指三品以上事官及有一品爵者;议勤,指有大勤劳者;议宾,指前朝国君的后裔被尊为国宾者。经过议,犯罪者可以减轻刑罚。
武后又道:“陛下,虽有八议,但流罪以下可议,犯十恶死罪不得请议啊!”
高宗终于不耐烦了,道:“朕意已决,对太子例外。免死,重不过流放吧!”
正在这时,一小太监进来,递上一个奏本,道:“陛下,这是右卫将军高真行,特意从长安送呈的奏本。”
“唔,”高宗咕哝一声,接过奏本随手翻看。看着,看着,高宗眉头紧皱起来,原来高真行的儿子高岐牵连进太子私藏兵器的案子后,高宗念其是名臣之后,无意严加追究,只是说,交给高真行惩戒吧!高宗万万想不到,这个右卫将军高真行是这样惩戒儿子的,奏本写道:
“臣高真行惟陛下圣鉴:不孝子高岐,心存险恶,不思君恩,竟挟狗胆,参与太子谋反之事。为肃纲纪,正人伦,臣前已大义灭亲,手刃此逆子,弃之通衢,特报陛下。臣教子无方,致有今日之祸,愧对陛下圣恩,更愧对列祖列宗,中宵难寐,惶恐汗下,无地自容。待罪之臣高真行。”
原来,这个狠心的父亲,为表示自己对皇上的忠心,竟亲手杀了儿子,而且还将尸体扔在通衢大道之上,这等于是向世人宣告:我主动杀了儿子,请不要怀疑我的忠心!
高宗看罢,随手将奏本一扔,武后拿过也要看看究竟。
高宗实在憋不住,大声道:“这样的父亲,真是禽兽!禽兽!”
高宗虽然是对高真行的行为发怒,却也有前面的情绪延续,武后见高宗如此激动,未再多言,只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
李贤,算他幸运,虽被流放到四川成都,总也好于被毒死,至少,眼下的命是保住了。以后呢?难说。读者慢慢看。
太子,这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岗位,得有接替上岗的,顺理成章,那就由三儿子李显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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