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企业总经理办公室,罗子骜烦躁地将一沓文件摔到了桌子上。
这几天,罗氏有一个重要的项目到了最后收尾阶段,他一直在加班开会,忙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以至于他原本打算做的事情不得不搁置。
他忍无可忍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漂亮的黑眸瞪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最终暴躁地站起来,恶狠狠地踹了桌子一脚,抓起车钥匙朝办公室外走去。
这些狗屁事情就算耽误几天,罗氏也不至于倒闭,但林蔚然那边的事情要是再耽搁,他可能就得后悔一辈子了。去他的公司,去他的责任,他现在只想把那堆碍眼的文件给烧掉,他一定要立刻见到林蔚然!
快步走出办公大楼,外面早已经是暗沉的黑夜,罗子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暗沉的天幕还要压抑。他走到自己的车前,拉开车门刚要上去,却看到前方一个瘦弱的身影悠悠地飘过,像是午夜游魂一样,一步一步朝前方挪动。
“嗯?”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罗子骜的眉心狠狠拧起,他反手将车门关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飘过的女孩。
说她是飘,真的一点都不过分。夜色中,路灯下,灯光照在她瘦削的脸上,映出了她一脸病态的苍白。女孩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在夜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若是胆小的人看见,或许会认为是女鬼索命来了。
罗子骜盯着她看了半晌,唇边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林可欣,这个时候出现在罗氏附近,你搞什么?”
在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中,就有一条是关于林家两个真假公主的,林可欣的身世在C城商圈里早不是什么秘密,罗子骜自然也是认得她的。
早年,她是林家的养女,之后就爆出她其实是林崇阳的私生女、林氏集团的二小姐,与林蔚然一样拥有林氏集团的继承权。林可欣虽然不比林蔚然众星捧月,但也有不少青年才俊围绕在她身边。可惜,在林崇阳的遗嘱上,他彻底否认了这个女儿,也变相地剥夺了她的继承权,并且将她从林家驱逐。她如今的身份,不过就是流言蜚语中的过气小姐,与林蔚然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罗子骜盯着她游魂似的背影,双手插进口袋里,缓缓地跟在她身后。
林可欣似乎并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她,只是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茫然地向前走。前方不远就是十字路口,眼看着绿灯已经切换成红灯,但林可欣还是无知无觉地踏上了马路,罗子骜终于忍不住跨步上前,一把攥住林可欣的手臂,将她拖回来斥道:“你搞什么?”
林可欣被突然出现的罗子骜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冷下脸,甩开他的手道:“你是谁,我做什么需要你来管吗?”
“啧,林二小姐好像有点贵人多忘事,我们高中念的是同一所学校,几年前在各种酒会上也见过很多次,你这个时候装作不认识我,不合适吧?”罗子骜笑眯眯地看着林可欣道。
若她说跟自己不熟罗子骜能理解,毕竟罗家和林家没什么太深的交集,但她装作不认识自己就说不过去了,毕竟他罗少爷的名号在圈子里还是叫得很响亮的。从小到大,也只有林蔚然那个眼高于顶的嚣张女人会忽略他的存在……罗子骜心里有些泛酸地想着。
“罗子骜,我跟你并不熟,就算一时间想不起来又怎么样。”林可欣一脸防备地看着罗子骜道,“你要做什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说着,她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转头就要离开。然而她似乎太过虚弱,在经过罗子骜身边的时候,突然双腿一软,一头向罗子骜怀里栽去。罗子骜被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后撤了一步。林可欣砰地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干吗?”罗子骜皱着眉头瞪着林可欣。
“好痛……”林可欣捂着手臂低声痛呼,一丝血迹出现在林可欣的指缝间,显然是她跌倒的时候擦伤了。
罗子骜不由得腹诽,现在是秋末,C市昼夜温差又极大,在这种夜晚穿着这种裙子跑出来瞎晃,别说磕着碰着,单是冻也能冻死她了。唉,女人就是麻烦。
罗子骜一脸不耐烦地对林可欣道:“你可别怪我,是你先往我身上撞的……呃……”抱怨的话说了一半,他又有些不自在地改口,“要不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林可欣轻颤的声音里像是压抑着绝望的悲伤,她低着头飞快地站起,游魂一般继续往前走去。
罗子骜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再看看她手臂上的血迹,叹了口气又跟上去道:“喂,你大半夜不回家,在这里转悠什么?胳膊上的伤不处理一下不行,我带你去医院吧。”
“回家?”林可欣勾唇,笑得像是春日里绽放的铃兰,虽干净好看,却苍白脆弱,“我哪里还有家可以回啊!”她脚步一顿,突然回头,无比认真地看着罗子骜,“罗少,我跟你虽然不是很熟,但看在我们曾经是校友的分上,请我吃顿饭吧。”说完,林可欣似乎觉得有些窘迫,俏脸微微一红,无比落寞地低头,“我以后会还你。”
这么惨?被赶出林家以后连口饭都吃不上?
罗子骜不想跟林蔚然的这个妹妹扯上什么关系,可林可欣对他提出这种要求,他刚才还间接害她受了伤,他也不能真的就这么扔下她不管,再怎么说,这人也是林蔚然的妹妹啊。
罗子骜皱了皱眉,烦躁地扯下自己的外套丢给林可欣:“走吧,我会记在你姐姐的头上,回头让她还我。”
林可欣听到“姐姐”两个字,身子顿时一僵,嘴角也轻轻地抿起,但她只是停顿了片刻,立刻就跟上罗子骜,顺便将他扔给自己的西装外套穿好。精致的布料里带着一丝好闻的男士香水味道,林可欣轻轻嗅了嗅,脸上微红,更衬得她像是染了胭脂的红粉百合般好看。她拽紧衣襟,小跑上前和罗子骜并肩而行,侧头对他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谢谢你。”
罗子骜微微一怔,似乎在那笑容中看到了什么怀念的东西,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柔软。他哼了一声,别扭地别开了视线,心里想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倒是有点像林蔚然,要是林蔚然也像她这个小白兔妹妹一样无害听话就好了。
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罗子骜驱车将林可欣带到了一家日式餐厅。
精致的料理很快就一样一样摆了上来,罗子骜解开衬衣的纽扣,下意识抓了抓头发,几缕亚麻色刘海顿时垂到眉心处,给他桀骜俊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气息。
他随意地往后一靠:“你自便吧,不用顾虑我,反正我们不熟,你也不用在我面前保留什么形象。”说着,他抓起筷子径自开动起来。
林可欣抬头看向罗子骜。他长得很美,或许用美来形容男人并不合适,但林可欣只能想到这样一个词来描述他的长相。
与她见过的其他男人不同,罗子骜就像是上帝偏心下最完美的杰作,不管是五官还是气质都精致耀眼到无法表述,从他们进入餐厅开始,就有很多视线投注在他们身上,一如她那个完美的姐姐一样……
林可欣眼里闪过一丝暗沉的光芒,但她很快就把那光芒掩去,只默默地盯着罗子骜发呆。
“你看我做什么?”罗子骜承认自己脾气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暴躁,若不是他顶着一副俊美的皮囊,只怕他从小到大要被无数人套麻袋胖揍了。但他实在无法忍受一个不熟悉的外人花痴一样盯着自己,而这人还是林蔚然的妹妹。
林可欣被罗子骜恶劣的态度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然后别开视线:“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性格真的不怎么好?”
“有啊。”罗子骜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姐姐啊。”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提到她!”林可欣终于忍无可忍,像是被踩了痛脚的刺猬一样瞪着罗子骜,“你是不是暗恋林蔚然,不然为什么张口闭口都要拿我同她比较?”说着,泪珠抑制不住地从眼睛里滚落,林可欣急忙侧开头,避开罗子骜胡乱地抹了两下脸,有些慌张地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说着,林可欣掩着脸低泣起来。
餐厅内的温度并不像外面那样冷,林可欣进来之后就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单薄的连衣裙。白色的连衣裙几近透明,她身材虽然偏瘦,却玲珑有致,细细的肩带轻压着圆润的锁骨,衬着她现在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把她拥进怀里疼宠呵护。
罗子骜没想到林可欣突然就哭了起来,四周的食客也将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那眼神……就好像他玩弄了无知少女,做了什么对不起林可欣的事一样。
“喂!”罗子骜脸色一黑,低声咆哮道,“你别哭了!”
结果林可欣哭得更大声了,罗子骜顿时一阵头疼,他其实大可以扭头就走,但这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林蔚然的妹妹,到底和那些陌生人是不一样的。
“你想做什么说出来就是了,干吗做出一副被我欺负了的模样。”罗子骜揉着太阳穴道,“你要是再哭我就走了。”
林可欣连忙抬起头,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带着无措、惊惶地看着罗子骜道:“你别走。”
罗子骜单手支着下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说:“饭还没吃完,我能走到哪里去。我说,就算你离开了林家,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吧……”目光突然落在她的肩膀上,看到她因为抽泣滑落一半的肩带,罗子骜身体一僵,立刻将视线移开,不自在地转了转身子。
林可欣无知无觉地向前挪了几寸,倾身将罗子骜面前的清酒拿了过来,那细微的动作再次带动单薄的衣裙,若是离得近,几乎能透过她的领口看到里面诱人的风景。
“借我喝两杯。”林可欣没再抬头看罗子骜,她已经放下双手,眼睛里还有泪水淌下,但她已经不再抽泣。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林可欣一饮而尽,突然开口问,“罗少,你们公司招员工吗?”
“员工?”罗子骜被她这跳跃式的思维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疑惑地问,“你要做什么?”
“找工作啊。”林可欣抬头嫣然一笑,那笑中带泪的模样,犹如风中摇曳挣扎的小白花,“你看不出来我快饿死了吗?”像是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林可欣握着酒杯道,“爸爸不要我了,妈妈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我那个姐姐……呵,她从小就瞧不起我。”青葱白嫩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杯口,林可欣枕着左臂趴在桌子上,眼神蒙胧忧郁地看着杯子里的清酒,“我在林家待了二十年,每时每刻都心存感激,感念他们的养育之恩,心里想的也只是陪着爸爸妈妈安度晚年。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误解我,把我想得那么不堪。爸爸竟然在遗嘱上彻底抹杀了我的存在。呵呵——遗产……去他的遗产!”林可欣仰头把酒饮尽,拍着桌子骂了一句。
她实在不像是会骂人的女人,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让人觉得无比违和,可在这种环境下,一个单薄脆弱又漂亮的女人,用近乎绝望的语气吼了这样一句话,只会让人觉得她脆弱得让人心疼,给她增添了几分迷离的诱惑气质。
她抬头看着罗子骜:“我其实知道的,罗子骜,你喜欢我姐姐吧。”
林可欣身体一动,突然站起来坐到罗子骜身边,近到她的身体几乎要靠在罗子骜身上:“你骗不了我的,从上学时开始,你就喜欢我姐姐了吧。只要是喜欢她的人,都会用你这种眼神憧憬地仰望着她,因为她是完美的女神嘛。”她将罗子骜面前的酒杯倒满,“我算什么呢?与姐姐相比,我就是一个失败者。你也一样,你也是个失败者。来,让我们为共同的失败干杯。”她笑意盈盈地将酒杯递到罗子骜面前,那迷醉的眼神,仿若是酒吧里买醉的少女。
罗子骜淡然地看着她问:“你喝醉了?”
林可欣讥诮地勾起嘴角:“清酒也能喝醉?”
罗子骜眉梢一扬:“也是。”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吧台对服务员交代了几句什么。林可欣有些意外地看着罗子骜,片刻后,罗子骜就折了回来。不等林可欣发问,吧台上跟过来好几个服务员,手中都捧着洋酒。
林可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被她遮掩过去。罗子骜绕过她又坐在她的对面:“二小姐既然想买醉,那今日我就舍命陪美人,陪你醉个痛快。”说完,他吩咐服务员把那些酒全部打开,然后在桌子上排开,咧嘴笑道,“来吧。”
罗子骜修长的手指握住酒瓶,仿佛闹事不嫌事大一样,将好几种洋酒掺在一起,又混入了之前林可欣喝过的清酒,之后端着酒杯坐回了林可欣身边,将酒杯递到林可欣的嘴边,像是诱哄一样低声道:“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听着他低沉诱人的嗓音,看着他近在咫尺、俊美若天神的脸,林可欣有片刻的愣神。鬼使神差地,她接过他递过来的酒,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然后笑盈盈地喝了下去:“罗少,是你说的,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是我说的。”罗子骜咧开嘴,笑得如朝阳般迷人,“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在你身边看着你。”
烈酒被林可欣一杯一杯地灌进肚子里,而她整个人也逐渐依偎进罗子骜怀中。
在日式餐厅里放纵,把料理店当酒吧来胡闹,餐厅老板经营这么多年也只遇见过这么一回,但他早已将客人悄无声息地送走,并且默默地挥退了服务员。早在罗子骜前去吧台买酒的时候,就直接将这餐厅包下,并许给其他食客十倍的补偿,让老板不着痕迹地请他们离开这里。
眨眼间,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林可欣和罗子骜两个人。林可欣脸色酡红,身上满是浓郁的酒香,酒气混着她身上的香气萦绕在罗子骜鼻间。林可欣醉眼蒙胧地看着罗子骜,用力维持着神志的清醒,对他露出蛊惑人心的浅笑:“罗少。”
“嗯。”罗子骜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已经远离她坐到了她对面,他看着已经喝醉的林可欣,勾着嘴角不经意地问道,“林可欣,你醉了吗?”
“醉?”林可欣勉强地支起头,温柔地对罗子骜说,“可能吧……罗少,你说,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绝情呢?我知道我比不上林蔚然,我也从来没有想和她争什么,即便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我也只能默默地喜欢。这么多年来,我在林家低眉顺眼地隐忍一切,直到我遇见了你……”她突然绝望地笑道,“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不好意思,我怕是真的醉了。我马上就离开,你就当今晚没见过我吧……”
看着林可欣那倾慕中带着绝望和心碎的眼神,罗子骜浑身一僵,突然就惊悚了。
搞什么?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碰到林可欣,罗子骜只觉得意外,可当他们进入餐厅,林可欣脱下外套,若有若无地展示她姣好的女性曲线开始,罗子骜就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在勾引他。
他心里涌出无限的反感,更因为林蔚然竟然有这样的妹妹而觉得愤怒,所以,他在林可欣借口买醉,其实是想要灌醉他的意图表现出来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包下了这家餐厅,然后要服务员送来各种烈酒,并且将那些烈酒掺在一起,一杯接一杯地灌给了林可欣。这种掺出来的烈酒,别说一个女孩子,就是资深的酒鬼也得趴下,他就不信林可欣喝得烂醉如泥还能对他做些什么。
就当是他自恋好了,他排斥所有不是林蔚然的女人接近他,更不能忍受她们对自己有半点遐想。虽然他也有些同情林可欣的遭遇,但他还是果断地做了坏人,坚决地在林可欣和林蔚然之间选择了林蔚然。万一这个女人再跟罗家扯上什么关系,闹出什么绯闻,再借由媒体放大绯闻,搞出什么幺蛾子,不但他的老爸和爷爷会打断他的狗腿,林蔚然也会再度被推到风口浪尖。他不可能给林可欣机会,让她借着自己给林蔚然制造什么麻烦。
然而,听林可欣刚才醉酒后说的那段话,她的意思是……她其实一直暗恋着自己,但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林蔚然,所以才更加嫉妒林蔚然?如今林蔚然要结婚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伤心失落,所以才游荡在自己公司门口,想要安慰自己、陪着自己,然后借着酒劲对自己告白?
罗子骜因为自己的猜测彻底凌乱了。这猜测让罗子骜如坐针毡,他烦躁地夺下了林可欣手中的酒杯:“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用那种阴暗的心理去揣测一个女孩子,还灌她喝了那么多烈酒,饶是罗子骜自诩脸皮厚如城墙,这会儿也满是愧疚。这太失礼了,越发衬得他像个该死的浑蛋。
林可欣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她趴在桌子上委屈地流着泪,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天底下所有好东西都是林蔚然的?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罗子骜扯过外套披在林可欣身上,架着她将她带出了餐厅。
他不知道该把醉醺醺的林可欣送去哪儿,而她吹了夜风后顿时醉得更加厉害,无法控制地不停自言自语。罗子骜抓了抓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把她安置在酒店。
罗子骜疑神疑鬼地四下看了一眼,生怕周围会突然窜出个记者,将他和林可欣此时的状况拍下来爆个头条。要是被林蔚然知道了,他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女人真是麻烦。”罗子骜暗暗低咒了一句,犹豫着是不是要将林可欣背起来带走,却不想林可欣突然转过身子,直接抱住罗子骜哭道:“你别走!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难过,我一想到你在她身边,每日每夜陪着她,我就觉得我快要疯了……”
“喂!”罗子骜心里一惊,刚要推开林可欣,林可欣又道:“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你不要再陪着她演戏了好不好?你回来,你回来我身边……你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可是想到你要和别人结婚,哪怕是假装的……”
罗子骜原以为她的伤心难过都是因为自己,她汹涌的眼泪也都是因为自己,也以为这些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可他越听越觉得不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你说什么?”
“我真的很难过。”林可欣继续喋喋不休,趴在罗子骜怀中攥紧了他的衬衣,“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能结束,可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朝晖……”
“轰——”罗子骜脑子里一炸,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知道叶朝晖把失忆的林蔚然带回来,甚至还让她做了抽脂手术,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拼命想要拆散那两人,想要查清楚叶朝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可他眼看着林蔚然越陷越深,看她那么喜欢叶朝晖,虽然失落伤心,又禁不住天真地想至少叶朝晖应该是真的爱着她的。
在很多年前,他们两个就订婚了,两人之间其实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确定林蔚然的幸福。但此时听到林可欣的这些话,罗子骜像是寒冬腊月的时候被人当头淋了一盆冰水。
叶朝晖和林可欣?这是怎么一回事?叶朝晖在这对姐妹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叶朝晖到底有什么目的?!而林可欣所说的婚姻是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子骜的脸色变得无比阴鸷,他狠狠地拽过林可欣,捏着她的下巴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和叶朝晖到底有什么阴谋?”
“讨厌,你弄疼我了!”林可欣皱着眉头甩开罗子骜的手,身子一歪,扶着一旁的大树吐了起来。
“林可欣!”罗子骜完全没打算放过她,上前一步把她拽起来想问个清楚,但她轻飘飘地倒进他怀中,双眼紧闭,脸色泛白,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罗子骜眼睛微微一眯,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林可欣抱起带回自己车上,然后往家里打了个电话。他刚才也喝酒了,不能开车,还是丢给管家来善后比较方便。交代好一切,挂了电话,罗子骜扶着车门站在路边,盯着车内已经昏睡过去的林可欣,身体因为寒冷的夜风微微发颤,不是被冻的,而是被气的。Μ.chuanyue1.℃ōM
那种从骨子里迸出的愤怒,那种从骨髓中泛起的凉意,让罗子骜几乎压抑不住地想冲到叶朝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问清楚他到底想对林蔚然做什么。
是因为林家的家产吗?如果他的目的是林家的家产,那他为什么还要把林蔚然带回来?毕竟林蔚然两年前若真的出事,林崇阳就只剩下林可欣这一个继承人,叶朝晖直接和林可欣在一起不就行了?他何必多此一举带回一个林蔚然,又兴师动众地上演一出林、叶联姻?
罗子骜只觉头昏脑涨,内心彻底乱了。可至少有一点他很确定,那就是林蔚然很危险,而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蔚然身处险境却什么都不做!他就像个雕像一样矗立在冷风中,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有关林蔚然的一切,直到管家赶过来处理好一切,他才颓然地回到家中。
他几乎是一夜未眠,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空由浓浓的黑色变成灰色,终于挨到天亮,却始终没什么睡意。
尽管想了一夜,罗子骜也没能想出个头绪来。他想去找林蔚然,想要告诉她一切,但他也知道,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找她,她非但不会相信自己,反而会弄巧成拙,让她更加讨厌自己。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罗子骜跳起来冲出了家门,驱车来到林蔚然家楼下,拨通了林蔚然的电话。
当熟悉的恶搞铃声响起,林蔚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床边的手机,那刺眼的金属色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她脑子里瞬间出现了“罗子骜”三个字。她烦躁地呻吟一声,掀起被子罩住了头。
她为什么没有把这部手机丢掉!她一定是中了邪才会继续留着罗子骜的手机,让他在这个时间来扰人清梦。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昭示着电话另一头的某人有着绝佳的耐心,会一直打到她接电话为止。林蔚然愤怒地坐起身,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六点。
罗子骜果然是个神经病!她暴躁地抓过电话,按下接听键,不耐烦地道:“喂。”
“你怎么才接电话啊?”电话对面的罗子骜比她还要气急败坏。
林蔚然微微一愣,无奈地道:“罗子骜,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才几点?”
“你都要大祸临头了,还睡得着?”
“大祸临头?”这人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蔚然气极反笑:“罗子骜,你昨天半夜睡傻了,脑子坏掉了是吗?大清早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诅咒我?”
“睡?我一夜没睡好不好!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你马上下来,我就在你家门口。”说完,罗子骜就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林蔚然黑着脸瞪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恨不得把罗子骜从里面拖出来打一顿,可她仔细想了想,又觉得罗子骜不像是如此无聊的人,更何况他还一大早就跑来自己家……
林蔚然困顿的睡意顿时消散,她立马翻身坐起,撩起身侧的窗帘,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自家门口焦躁地徘徊。
他怎么了?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林蔚然眉心微蹙,飞快地洗漱完毕后走出家门。
“罗子骜?”
罗子骜焦灼地立在林蔚然家门口,虽然看似悠闲地靠在车边,一眼望过去还是个英俊迷人的贵公子,但鬼知道他现在心都快烧起来了。当他听到林蔚然清脆的声音,简直如同沙漠中的旅人寻到了清澈的甘泉。他噌地蹿起,直接冲上前拽住林蔚然的手,一边把她往车里拖一边道:“你跟我走。”
“你干什么?!”林蔚然一巴掌拍到他的手上,咬牙切齿地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林蔚然你这个傻瓜。”罗子骜沉着脸,不肯放手,“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危险?”
林蔚然被罗子骜弄得一头雾水:“危险?什么危险?”
“林蔚然,有人要害你。”罗子骜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她。
“谁啊?”林蔚然见罗子骜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也不禁紧张起来。
罗子骜看着林蔚然的脸,似乎在考虑怎么告诉她才不会让她伤心,但半晌后只是艰难又直白地吐出了三个字:“叶朝晖。”
她一定会很伤心吧,一定会备受打击吧?罗子骜越想越觉得心疼,越想越觉得……
“噗——”没想到林蔚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罗子骜,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大早上跑来我家门口,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你还笑!”罗子骜简直快要气炸了,这死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有多复杂?
“林蔚然,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罗子骜愤怒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沉痛,林蔚然笑声一滞,有些惊讶地看着罗子骜阴沉的脸色。
不期然地,她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受伤的痕迹,心里竟然也因为他的挫败和无奈微微一疼。
她有些愕然地按着心口后退一步,躲开罗子骜的视线道:“你总是吵着要我相信你,好,我相信你,你拿出证据来说服我,为什么总说朝晖要害我?”
“一定要有证据吗?林蔚然,我没有证据,但你不是傻子,你看不出来我在担心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罗子骜抿着唇,高大修长的身形在她面前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林蔚然的错觉,她只觉得罗子骜那阳光般的气息消散了许多,变得忧郁又悲伤,就像是初升的朝阳,虽然明亮,却没有应有的激情和温暖。
他固执地拉着她的手腕:“你若是不想受伤,就马上跟我走。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一定会找到的,我一定会让你看清楚一切,看清楚谁才是对你最好、最适合你的人!”
“罗子骜,你别闹了。”林蔚然不再挣扎,视线落在他依然扣着自己的手腕的手指上。
他的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却带着些孩子气的执拗,仿佛只要将喜欢的东西抓在手里,这东西就永远属于他一样。林蔚然突然想起,当初在国外的时候,似乎也有这样一幕。树影之下,他的手修长干净,肌肤触感柔软,阳光落在上面,像在他手上放了一面浅金色的纱巾。那时候的林蔚然又丑又胖,他却丝毫不嫌弃地看着她,要她跟他走。
那时候的她是什么反应来着?林蔚然勾唇一笑,笑容美丽而又坚定。她缓缓地伸出手,覆在了罗子骜的手背上。
明明是清晨,明明她刚从暖暖的被窝里出来,明明她的手心是暖的,罗子骜却觉得相碰触的地方一阵冰凉,那种凉意带出了一丝莫名的恐慌,一点一点渗入他的血肉。
他听到她说:“罗子骜,我不会跟你走。”见罗子骜瞳孔一缩,林蔚然继续道,“你成熟一点吧,罗子骜。”她很惊讶,自己竟然能把和罗子骜的每一次相遇记得那么清楚,以至于她次次想起来都忍不住气愤,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感激与暖心。她一点一点掰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的。”
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罗子骜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的手掰开,而她的手从他手中悄然溜走,就像是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和念想。夶风小说
“结婚……”他机械地低声重复着她的话。
“嗯,结婚。”林蔚然温柔地看着他说,“罗子骜,我和朝晖三天后就要结婚了,就算你不能祝福,也别再来搅局了好吗?”
“三天后?为什么?你们的婚期不是在一个月之后吗?”罗子骜愕然地抬头。
“朝晖想要快点跟我在一起,我也想早点嫁给他,有什么问题吗?”林蔚然说完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一个立在罗子骜面前的梦境,微风一吹,一触即碎。
罗子骜突然觉得有些六神无主,他原本是来劝她不要和叶朝晖结婚的,因为叶朝晖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一定会伤害到她。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三天后就要成为叶朝晖的妻子。
“不行,你不能嫁给他!”罗子骜执拗地摇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像是一个失去最爱的珍宝的孩子,只剩下最后一次固执的坚持,但这坚持太过脆弱,很快彻底粉碎在林蔚然的拒绝中。
“罗子骜……”他听见她一字一句地宣告,“我永远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吗?所有劝阻的理由都变得那样苍白无力,罗子骜看着林蔚然清澈认真的眼睛,突然明白,哪怕叶朝晖真的要对林蔚然做什么,哪怕等待着林蔚然的是粉身碎骨,她也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绝不后悔。因为她爱他,她深深地爱着那个叫作叶朝晖的男人,就像飞蛾扑火,即便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是地狱,也会毫不犹豫地在地狱中沉沦。这种爱没有理由,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罗子骜一瞬间就泄了气。这么久以来,他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他聪明机敏,却总在她面前感到无可奈何。他救她,等着她醒来,两年来不停地做空中飞人,要照顾生意又要照顾她,可她醒来不但不认识自己,反而要跟另一个男人结婚……
罗子骜从来没有怪过她,一切只是情到深处无怨尤。但这么多的牵挂,就要终止了吗?以后呢?他和林蔚然就此互不打扰,像两条平行线一样,注定的结局就是越走越远?他能够忘记她吗?
大概是不能的吧……除非自己像她一样失忆,像她一样没心没肺地忘掉所有的前尘往事,将一腔深情碾落成泥,他才能从骨血中挖去林蔚然这个名字,做到一别两宽,各自心安吧。
“你真残忍,林蔚然。”罗子骜的脸色逐渐转冷,满腔热血都在一瞬间冻结,他突然觉得自己卑微得令人作呕。
看着罗子骜受伤的眼神,林蔚然突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像是再看两眼就会被烫伤一样,她别开头,轻咬了下唇瓣,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罗子骜,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他们以前是陌生人,只是意外纠缠在了一起,她空白的记忆里搜寻不到他的身影,所以她也不想以后与他再有什么交集。
可是,当林蔚然说出这句话后,心里却非常非常难过,好像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某些重要的东西弄丢了一样。真是奇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她确定自己爱的是叶朝晖,为什么她此时不敢直视罗子骜的眼睛呢?
“这就是你的心愿?”罗子骜双手缓缓收紧,用力到青筋暴起犹不自觉,“永不再见?”
看着林蔚然闪躲的模样,罗子骜突然冷冷一笑,转身拉开了车门。
林蔚然只听到空中传来他丢下的冰冷的四个字:“如你所愿。”
三日后,林蔚然和叶朝晖的婚礼如期举行。
虽然叶朝晖和邬曼云都觉得婚礼太过简单,但于媒体和C城商圈而言,这无疑仍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坐在教堂的休息室中,各家名媛都争先恐后地与林蔚然合影,林氏集团各大股东与高管的夫人、千金陆陆续续拥进来对她嘘寒问暖。虽然她只负责坐在那里任摄像师拍照,对来往的宾客客气地微笑,她还是觉得无比紧张和煎熬。
邬曼云看着林蔚然越来越僵硬的笑脸,叹了口气,来到她身边道:“小然,不舒服吗?”
“没有。”林蔚然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紧张。”
“傻丫头,过了今天,你就能和朝晖在一起了,有什么好紧张的。”邬曼云一边对身边的人客套地微笑,一边低声安抚着女儿。
“嗯,可能还是不太习惯这么多人吧。”林蔚然抱歉地对邬曼云笑了笑。
“没关系。”邬曼云原本想摸摸女儿的长发,可她现在戴着头纱,于是邬曼云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不喜欢的以后丢给朝晖做就好,他答应过妈妈会永远保护你的,妈妈相信你一定会幸福。”
一定会幸福吗?邬曼云的话像是带着神力一样,顿时给林蔚然带来了无尽的勇气。
其实从踏入礼堂开始,林蔚然心里就无比忐忑。之前面对罗子骜的时候,她明明无比坚决、无比笃定,却不想还是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萌生了退缩之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婚前恐惧症?那她这症状未免也延续太久了。她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等过了今天,迎接自己的就是幸福的未来,她和朝晖一定可以幸福,到时候,她的生命里就不会再有阴影了。
轻缓的音乐突然响起,林蔚然微微一愣,接着,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有司仪对邬曼云微微弯腰,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邬曼云连忙推了推林蔚然道:“小然,该出去了。”
这么快吗?要宣誓了?她和叶朝晖要举行婚礼中最神圣的仪式了?
林蔚然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踩着红毯一步步向外走去,走向了她一无所知的未来。
礼堂外,罗子骜站在人群后方的一棵大树下,靠在树上默默地注视着前方踏入教堂的白影。她穿着婚纱的样子真美……连她手上的捧花都黯然失色。
今日之前,他其实已经打算死心了,或者说,三天前在林蔚然家门口,他听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就已经死心了。既然她是真的喜欢叶朝晖,既然她那般深爱叶朝晖,那他就如她所愿,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再也不给她困扰,毕竟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看着她幸福。
可当这一天来临,当叶朝晖和林蔚然结婚的消息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时,罗子骜却发现自己所谓的自尊和定力在她面前溃不成军,他还是没出息地来到了婚礼现场,像个傻瓜一样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她走向别人。
过来之前,罗子骜也曾义愤填膺,甚至在心里设想了无数把林蔚然从婚礼现场带走的场景,还研究了最科学合理的逃婚路线,可当他看到林蔚然笑靥如花地站在红毯上,看见林蔚然脸上那幸福又憧憬的微笑,看着她虔诚地一步步走向叶朝晖,他顿时明白,自己根本无法破坏这场婚礼。
她幸福的笑容刺得他心里生疼,那笑容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如果他破坏了这场婚礼,那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笑容。
算了……林蔚然,只要你快乐,我愿意放手,不再强迫你,不再逼着你去看清楚什么真相。如果我今天的放手可以换来你刹那的欢愉,让你重新找回过去的那个林蔚然,那就让真相彻底烂在我心中吧。
罗子骜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原来任性如他、桀骜如他、自私如他,也会有放手成全这一天。
教堂的钟声响起,代表着最后的仪式将要开始。罗子骜面无表情地转身,一步一步远离这个充满欢笑与祝福的地方。
——从此之后,你的幸福与我无关,而我的失落,你也再不会知晓。
坐进车里,罗子骜一脚踩下油门,双手将方向盘握得死紧,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罗子骜眼前恍然出现了一幕幻景——那是在很多年以前,久远到他触摸不到,却也是他午夜梦回间唯一的慰藉。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白皙瘦弱的少年和一只凶恶的狼狗在巷子里已僵持许久,少年一步一步往后退,流着口水露出利齿的狼狗却步步逼近。终于,他忍不住转身狂奔,狼狗也咆哮着向他扑了过来。背后的咆哮声吓得他双腿发抖,他“啪”地一下跌倒在地上,而那狼狗的咆哮也近在咫尺,他几乎闻到了狼狗口中的腥膻气味。
少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随之而来的剧痛,但接着,一声哀鸣传入耳中,他有些惊讶地回头,刚好看到一个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凶悍地飞起一脚朝那狼狗踹了过去。少年愕然,女孩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看出她的个子比自己要娇小许多,但她身上的气势无比强悍。
一脚踹开狼狗之后,女孩手疾眼快地捡起一旁的木棍,毫不犹豫地朝再度扑过来的狼狗抽了过去。少年白着脸瑟缩了一下。狼狗又是一声惨叫,终于夹着尾巴嗷嗷地逃开。他盯着狼狗落荒而逃的模样,禁不住腹诽了一句:真是凶悍哪……
“你没事吧?”女孩转过身,蹲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她嘴角挂着一丝张扬的笑,眼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嫌弃,“一个男孩子,竟然被疯狗欺负,丢不丢人哪!”
少年皱了皱眉,有些生气地别开脸。女孩微微一愣,随后又是一笑:“算了,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分上,我就不计较你的没礼貌了。”她小大人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怕狗也没关系啊,你跟着我,我保护你呀。”
艳红的晚霞中,她却是天地间最明艳的一抹颜色,娇小的身体困不住内里嚣张狂放的灵魂,少年瞳孔一缩,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世间最美丽的盛景,那女孩如同坠落凡间的天使,又好像勾魂夺魄的妖精。
她伸手将少年从地上拉起来,他刚要张口道谢,她却脸色一变,叫道:“遭了,来不及了。”然后忙不迭地向巷口跑去,一边跑一边转身对少年道,“天快黑了,你快回家吧,这条路上的流浪狗很多哦,小心别被它们咬了!”
骗子,说好的让他跟着她,她保护他呢?少年不满地看了看女孩飞奔离去的身影,眼神戒备地四下打量。
“哎呀!”一声惊呼突然从前方传来,少年又被吓了一跳,扭头朝前方看去,就见刚才从疯狗口中救下他的女孩一脚踩空,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喂!”少年大惊失色,白着脸冲了过去,“你没事吧?”他将女孩从地上扶起,担忧地看着她的右腿,然后就看到她的脚踝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了一个大包。
“你眼睛不好使吗?肿成这样,你说有事没事。”女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按着他的肩膀尝试着站起来,然后又是一声惨叫,重重地跌回了原处。
——唉,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脾气这么火暴,这么刁蛮任性,长大一定嫁不出去的!少年悻悻地想。
“可能伤到骨头了,我送你去医院吧。”心里虽然不满,少年脸上的表情却无比慌张,他抬手就要将女孩背起来。
“不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女孩子皱了皱眉头,侧头看了少年一眼,然后一把扯过他脖子上的围巾,在自己的脚踝处胡乱一裹,狠狠地系住,一边吸气一边命令道,“带我去怡丰广场。”
少年刚要反驳,女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将她背到了背上。
“这个时间,你去那里做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去比赛啊。”女孩悠闲地趴在他的背上,一点都没有因为脚伤露出矫揉造作、哀声痛哭的表情,“很重要的比赛呢,要是我迟到或缺席,哼……那些该死的浑蛋一定会嘲笑我的。”
该死的浑蛋……才这么点大的小丫头,到底是谁教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粗话的?她这么嚣张,她爸妈知道吗?
少年慢悠悠地背着女孩往前走,很快,就听她不耐烦地抱怨:“哎,你就不能走快点吗?要是我迟到了,你就要倒大霉了!”
少年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手臂环紧了女孩的身体,一路小跑朝前冲去。等他将女孩送到怡丰广场,才发现广场左边的一个藏馆外面挂着红绸,而里面即将举行的是刺绣比赛。
刺绣?她?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孩。她这么火暴的脾气,竟然来参加刺绣这种消磨耐心的比赛,怕是会把鸳鸯绣成水鸭子吧。
他将女孩送进会场,细心地将她放在指定的座位上,然后悄悄地退开,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正襟危坐,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绣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或许是因为脚上的疼痛越来越难忍,他看到女孩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滴下,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手里的绣品,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倔强的执拗和嚣张的自信。
少年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脑中又浮现她挡在自己面前,像个巡视疆土的女王般俯视着自己,勾着嘴角对他嫣然一笑:“你跟着我,我保护你呀。”
“啪”一声脆响,他仿佛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烙印下了一个小小的影子,然后悄然地渗透,渐渐融入骨血。
夕阳一点一点沉落,最终被暗沉的夜幕取代。当比赛结束的音乐响起,少年恍然回神,这才发现他竟然站在这里盯着一个小丫头看了许久,看到暮色四合,漫天星辰。
他又想起他今晚原本是要陪爷爷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酒会,如今天色已晚,时间早就过去了,等他到家之后,少不了会挨一顿责骂……
然而少年的嘴角缓缓勾起,脸上露出了迷人的浅笑。他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艰难地朝他挪了过来,一边咬牙一边瞪着他道:“你还没走啊,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
她真是嚣张啊……可也让人觉得怪可爱的。他这么想着,飞快地上前扶住了女孩。
“啧,总算是把比赛熬过去了,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女孩松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少年身上,“今天谢谢你啦,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会迟到的。不过我救了你一命,我们扯平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少年说,“我叫林蔚然,你呢?”
——我叫林蔚然,你呢?
林蔚然……林蔚然……林蔚然……
少年的身影逐渐拉长,与驾着车孤身远离的罗子骜逐渐重叠,他听到自己低喃道:“林蔚然,我是罗子骜啊……”已经彻底忘记我了吗?
不是现在,而是在很久以前,在她并没有失忆,还是那个光彩照人、万众瞩目的女神的时候。当他将她牢牢记在心里,以为他们的相遇将会开启奇妙的未来时,她却在转身的刹那将他抛到了脑后。
我叫林蔚然,你呢?
你好,林蔚然,我叫罗子骜。
林蔚然,你真的半点都不记得我了吗?你的漫不经心,却是我的永生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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