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逐秋的风依旧燥热,该来的天高云淡尚且杳无音讯。
就像刺目的光灼烧草木,纷飞的试卷不断过滤出灰绿色液滴,埋进发黑的土里。
若橦拿着水杯,向几个刚打完篮球的男生报以歉意的一笑,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此时,耳后突然传来澄歆的声音。
“为什么这么做?”澄歆的情绪有些失控,双目紧紧盯着面无表情的栗籽,“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吗?”
“澄歆!”南浔轻轻喝了声。
栗籽别过脸,垂下了眼睑。
“不是说好要一起……”澄歆急了,双眼泛出圈圈的红色涟漪。说到一半,却被时关拉住胳膊,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再说下去。
“我怎么做,”栗籽的余光瞥见这一幕,藏于书包中的双手握成了拳,微微发颤,“凭什么要告诉你?”标志性的,略带嘲讽的笑勾上女生的嘴角。
澄歆有些不知所措,回过头看了看南浔,眼中带着迷茫。时关见状,心上突然窜出一股火气,“你要走就走,谁会拦你?”
“时关,噢,还有你们,我这么说,这是我的决定,别一脸死了爹妈的样子,装给谁看?”栗籽拉上书包拉链,毫不留恋地走出了教室。
澄歆没有出声,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头埋得低低的。
身边几个男生窃窃私语着,发出刻意压低的笑。若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恰好看见鹿曚从窗外跑过。女生的脸上有一丝复杂的神色掠过,抵住水杯的拇指微微泛白。
几不可闻的叹气,从心底轻轻流过,不知淌向何处远方。
“栗籽,”鹿曚在她跨出校门前,终于叫出了口,“等等。”
“你回去。”淡淡的语气里藏着长刺的倔强。
“只准你出去散心?”是他一贯的清朗,“不准我出去透气?”
短暂的沉默。
栗籽闭上眼,皱着眉,抿了抿发涩的嘴角,再次向前走去,“随你。”
二
每天都要见到许多人,路过的和过路的。
从校门口到车站,再到形形色色的街道,两人一前一后,之间唯一的交集或许就是鹿曚始终停留在栗籽背影上的目光。夶风小说
“你走你的,”栗籽有些不耐烦,转过身,“我不管你想干什么,现在,别跟着我。”随即加快了脚步,狠狠撞过鹿曚的肩膀。
鹿曚怔了一下,立在了原地。他能听出来,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果然是忘了……”鹿曚感受着自肩膀传来的疼痛感,嘴角扯得有些牵强,静静看着栗籽逐渐隐入视线尽头,眼中跳动着夏日长风般的碎光。
“如果是劝我的话,就算了吧。”栗籽靠在床上,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的黑暗,轻轻侧过身,潮湿的木床吱嘎作响。
“你走之后,时关也出去了。”手机另一边传来平静如水的声音,“不管是什么困难,我们都……”
栗籽摁下红色键,把手机随手甩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逼仄狭小的空间里,苦苦压抑的眼泪渗向嘴角,接着流向四肢百骸。女孩的嘴唇因紧咬而发白,像是黑暗里随时都要泯灭的一点光亮。
“对不起,对不起……”
“嗯,你安排一下,我晚些时候过来。”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巨大明亮的客厅里,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毫无情绪的波动。这就是鹿天铭,穹空的主人——也是鹿曚的父亲。
“你怎么在这里?”问出后,鹿曚才发觉似乎不对,“有什么事?”
“我答应让你回来,但是没有答应你可以乱来。”鹿天铭的声音里多了一分严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今天你生日,去吃饭吧。”
鹿曚沉默,径自走向厨房,没有再看他一眼。
三
“歆歆啊,来,多吃点,”母亲不断往澄歆的碗里夹菜,“高三可要把握住了,争取考个好大学。”
“妈,”澄歆本在沉默地吃饭,现在像是终于下了决心,“妈,我的一个好朋友退学了。”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那,这事情我们也没办法对不对?你高三了,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这些先搁在一边,快点吃,然后去复习,乖。”母亲头也没抬,对此并不关心。
澄歆不再言语,努力咽下嘴里的饭,“我吃饱了。”
关上门,女孩把自己摔在了床上,脑中不断回想着放学路上,南浔对自己说的话——栗籽和我们不一样,她承受的远比我们多——单亲,欠债,母亲精神有问题……
“我和时关闲聊的时候,他有提到过几句。可能我们的支持,才是对栗籽最大的帮助。”南浔依旧是淡淡的说着,只是在他转过头看自己的时候,澄歆可以瞧见他眼里的担忧和无奈,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心酸。
“今天她也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毕竟……”
“嗯?”澄歆心里想着事,不太理解南浔的话。
“没什么,”南浔笑着拍了下女孩的脑袋,“你到家了。”
“噢,嗯……那再见。”
“再见。”
澄歆看着南浔的背影,咬了咬嘴唇,轻轻呼出口气,走上了楼。
“喂,姐,我……”南浔独自走在路上,稳了稳声音。
“小浔啊,姐姐在忙,晚饭就不回来吃了,你自己解决下,好好复习,知道吗?我先挂了啊。”手机那头是有些急却又十分好听的声音。
“好……”手机从耳边滑下,南浔紧皱的眉慢慢松下来,透过没精打采的树叶,望了望没有多少生机的天空,“算了……”
四
印象里的他,总是天地不怕的。
林墨拢了拢滑落脸颊的发丝,不紧不慢地吸着一杯黑麦Vodka,浓烈的味道似乎丝毫没有刺激到她的味蕾。
“少喝点,”林墨皱了皱眉,超短裙与白色T恤的搭配仿佛天生为她而存在,“你还是学生。”说着,便拍过时关坐前的特基拉日出。
时关瞥了眼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你比我大多少?”随后,便是带嘲讽的笑,“喝酒好像还是你教我的。”
时关从小便是由父亲时宏拉扯大,父亲酗酒,醉后总对时关暴力相向。因此,作为邻居的林墨成了小时关灰暗童年里的唯一光亮。他不在乎邻里对林墨的指指点点,也不在乎别人骂自己坏东西。林墨教时关打架,喝酒,也教他不能抽烟,不能吸毒……
时关的性格,多半是林墨养成的。
“够了,像什么话。”林墨有些恼火,“这么点狗屁事情,”随手便把时关杯中剩余的小半液体一饮而尽,“蠢!”
时关没有反驳,他也在疑惑——谁喜欢那个马路另一边的女孩,和自己又有多大关系呢?可为什么,在看见鹿曚和她的时候,心里会有些紧?
这感觉随着栗籽的走远,鹿曚的驻足而不断抬高变质——
紧张?
嫉妒?
莫名?
苦涩?
又好像都不是……
“这些日子,丁大姑娘过得可是风生水起。”时关哈哈两声,“再来一杯……”看她面色不善的模样,时关讪讪道,“再来一杯水。”
回到居处,林墨没有开灯,向前走了几步,一趴,便陷进了沙发里。
“又去哪儿了。”意料之中的冷静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
“我找男人去了。”林墨答得飞快。
那人上前,直接把她压在了身下,却是不语,片刻,也不见有其他动作。
“我今天见了个朋友,他是蠢,你嘛……”林墨闭着眼,却可以想到黑暗里的那张脸上,一定是副不解又力不从心的模样——真是个矛盾的人呵,林墨心里想着。
“你是孬。”
他笑了。
五
一个月后,栗籽站在一家酒吧外。
顶着未成年的帽子,又并非假期,似乎也就这地方敢用自己了。栗籽自嘲地笑了笑,走了进去。
各项考核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栗籽的脑海里,有那么一瞬,出现了他的脸。
“你又怎么想呢?”
“好,已经办好了,没想到你……”对方很不客气地挂了手机,林晓也不生气,他很好奇,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儿,能让那位朋友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栗,籽,栗子?”林晓在脑海里轻轻念叨了声,随即笑着对来人张开了怀抱,“你又迟到了。”
——你该如何对付马上要来的狂风暴雨?
——日子,会很难过吧?
挂了手机,鹿曚终于长舒了口气,可铃声又突然响了起来。
“喂?”
“你在玩火。”原本轻柔如云端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飞沙走石的味道。
“我知道啊。”依旧云淡风轻,任谁都会认为,他一定是笑着的。
“那还……”
“我和她之间有些过往,你就别烦心了。没关系的。”鹿曚直接关机。
谁都想不到,此刻鹿曚的脸色有多么吓人。楼下已经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苦笑了一声,“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第二天,由其亲人出面,宣布鹿曚转学。
一个月后,是栗籽的生日。
六
日子突然充实了起来,鬼使神差的,栗籽成了酒吧的驻唱。
下午四点到酒吧,开始准备晚上的演唱。每天十首歌,赚的钱除去日常开支,放松一把也是绰绰有余。女孩因其独特的唱风,一经登台,便引来许多目光,有林晓在背后保驾护航,一切自然不成问题。
“小栗子,今晚又准备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乐队吉他手是个一米八的北方人,一直把小小的她当孩子看待,“有你在,我们的伙食都好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片笑骂。栗籽在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有一种,另类的家的感觉。这种感觉,也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有过。想到这里,栗籽眼神一黯,只不过掩饰的很好。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栗籽笑了笑。
“就是,我这个老板都不急,你们瞎叫什么?”林晓走上前,“栗籽,跟我出来下。”
“老板……”女孩带着疑惑开口。
“说过很多次了,私下叫我林晓就可以。”林晓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打算你生日那天,”看着少女一脸的狐疑,林晓尴尬地笑了两声,“别管我怎么知道你生日的,就打算在那天给你办个专场,我也有些人脉,会邀请一些音乐人过来,其他方面我都会打理好。”林晓没再说下去,他知道面前是个聪明女孩。
“好啊。”
栗籽的爽快倒让他有些吃惊,不过随即便恢复过来,走过来拍了拍栗籽的肩,“那你好好准备。”林晓哼着小曲离开,心里想着怎样狠宰鹿曚一顿。
栗籽眼中流转着复杂的目光,最终只能轻叹了声。
许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此刻,栗籽对外界并无过多在意,自然,也没注意到有个女人眯了眯眼,一言不发从酒吧门口走了过去。
七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栗籽使劲揉了揉脸,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大约是那会儿吧。
洗漱完毕,化了个淡妆。
“你不要怕,要不……我给你唱首歌?”栗籽牵起哭哭啼啼的小男孩,一脸认真。
泡饭,榨菜。一个人。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栗籽看了看墙上挂的两张照片,平静的眼眸里突然闪过一抹飞扬的神采。
“就开就开我就开,妈妈回来了,快点把门开。”
深呼一口气,栗籽推开了门。
八
“小橦啊,晚上还要出去?”秦母有些担心。
“嗯,有件很重要的事。”若橦乖巧地笑了笑,又试了试另一件衣服,似乎依旧不满意。
——像你这样不长记性的家伙,今晚一定会来吧。
啪嗒。
纸上多了条刺目的黑线。鹿曚搁下笔,看向了自己的床。
他突然很想感激小学老师。
“去嘛,浔浔你最好了对不对?”时关拉着南浔的衣角,语气令人发指。【穿】
【书】
【吧】
“靠,”南浔低声骂道,盯了会儿一脸希冀的澄歆,终于扯了扯嘴角,“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
尽管姐姐出了点小事故,不过并无大碍。在医院时,南忘似乎还特别希望,自己不要留下来陪伴。想到这里,南浔倒也松了口气,可以安安心心去看栗籽的专场演唱会了。
“澄歆,以后少跟这种人在一起,要被带坏的。”南浔朝时关努了努嘴,一脸正色道。女孩倒也配合,用力点了点头,还不忘投去嫌弃的眼神。
澄歆在听到南浔说出了点问题时,着实紧张了会儿。
幸好,没有意外。
许是过于开心,澄歆拉起南浔就跑,留下时关在原地目瞪口呆。
没人看见他眼中的无奈和失落,有的,只是一句:“妈蛋,等等我啊!”
九
做完最后的调试,栗籽朝队友们比了个手势,林晓点了点头,用对讲机说了几句话。
一时间,酒吧内漆黑一片。顾客们都提前知晓情况,此刻愈发期待起来。可是,黑暗的长度似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除了鹿曚联系不上,其余四人都坐在最前排,时关最先忍不住开始嘀咕起来,随后,其他顾客间也出现了低声的交谈。
就在大部分人都开始焦躁起来时,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女孩清唱的,如同一束清光,回转诉说般的声音。人群里的躁动自然地消退下去,一种发自内心的宁静渐渐感染了每个人。
这是一首在场所有人都没听过的歌,简洁的歌词,简单的唱腔,简单的故事。
这是一首只属于他们六个人的歌。
一曲完毕,只有静默。不知是谁,第一个鼓掌,之后,全场赞扬。同时,一束柔光轻落在女孩身上。栗籽背上吉他,拨动了琴弦。
她的目光空灵,已然飘向远方。依旧是那独特的风格:清浅、如璞玉、一往无前。
林墨双手抱在胸前,饶有意味地看着台上的少女,想了想,往时关走去。
时关的身体反射性紧绷了下,看清勾住自己脖子的是丁墨,又放松了下来,“你怎么也在?”
“什么话,我是老板娘,怎么不能在?”丁墨翻了翻白眼。
“姐,那个,你,能不能……”时关向着丁墨挤眉弄眼,又抖了抖肩膀,凑近了,“不太合适,你知道吧?”
“都想的什么东西?”林墨收回手臂,坐在时关的身边,不时凑在他耳边说上几句。
时关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尽量简短回答。
叮。
台上的少女突然出现了失误,似乎是因为怔了一下。栗籽朝顾客们歉意一笑,随即收拾好心情,再次投入其中。毕竟还小,出现这样的小插曲,倒也没什么人过多在意。
林晓请来的音乐人,内心已经认可了这个极具潜力的少女。
十
临近尾声时,身旁传来一阵轻微的颤抖,南浔看了过去,在微弱的光线里,澄歆脸色有些苍白,此刻紧紧咬着嘴唇,抱着大腿的双手关节泛白。
“怎么回事?”南浔低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韧带的伤,又复发了。”澄歆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刻意舒展开的眉头里满是藏不住的痛苦。
“嗯?”时关也注意到身边女孩的状况,二话不说,便拉住澄歆,“走,去医院。”
“我真没事,”澄歆苦笑了声,却分明看向了南浔。
“我带你去医院。”南浔明白那目光里的意思,他避开了时光的注视,同样握住了澄歆的手臂。
很短沉默后,时关有些不确定地松开了手。
“可……”澄歆心中泛起一股十分复杂的心绪,刚开口,大腿的疼痛却突然加剧,女孩全力克制,依旧重重闷哼了声,意识模糊了起来。
时关站了起来,双手抱起澄歆,同时向南浔投去从未有过的决绝眼色,在南浔那一眼极为隐晦的余光后,时关下定了决心,“我去。”
南浔的手一松,时关便抱着女孩大步离开,只留自己的手悬在半空。一阵巨大的失落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全身,一股无法抗拒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去看看吧。”身边的若橦开口道,“她需要的是你。”
不论秦若橦有意无意,南浔都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台上垂下眼睑的栗籽,便走向门外。
——你还不出现么?
若橦侧过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角落里坐的是谁。
十一
栗籽弹吉他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全场陷入了一种独特的寂静。顾客们心中并未有太多疑惑,只当是台上的女孩又要带来另一个惊喜了。谁都没发现,暗处林晓脸色的变化。
片刻的沉默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女孩歉意地笑了笑,放下了吉他,“不好意思,我……”栗籽说不出此时内心到底是何种感觉,“我……不好意思。”
台上的女孩站了起来,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边喊着借过,边匆忙往外跑去,以至于连碰倒一个玻璃杯都没发现。
玻璃杯在桌上滚了几圈,坠向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碎片折射光线,好似一朵银色的花。
酒吧里顿时出现了不小的骚动,秦若橦站起身,双眼紧紧盯着某一处。
鹿曚压低帽子,避过投来的目光,往外走去。
直到男孩消失在门后,若橦才仿若梦初醒般,也向着他的方向走去,“这个白痴!”
十二
时值初秋,除了南城的市中心,入夜后,各处都要比白天冷清些。
酒吧离医院不远,只是位置比较偏,一路上都没有公交车和出租车。为了让怀里的女孩舒服些,饶是时关,一路横抱澄歆到医院门口后,也是气喘吁吁。时关走了几步,咬咬牙,再次跑了起来。
“时关!”
“时关……”
背后和身前同时传来声音,男生却只是看向澄歆,“到了,再坚持下。”
“你先放我下来,”刚刚转醒的澄歆声音有些弱,当她听见南浔的声音后,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找到他的身影,“放我下来。”
时关默不作声,虽然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听澄歆话的意思。忽然,怀中的女孩用力扭动身体,体力消耗巨大的时关丝毫没有准备,两人同时摔向地上。时关在半空下意识猛的一甩,让澄歆到自己上方,自己却重重摔到了地上。
全身无力的澄歆爬了起来,坐到旁边的地上,不知所措,“时关,你,我……”
“澄歆你怎么样?”南浔跑到女孩身边,心中的担心不断拔高,正要再开口时,眼前却突然一晃,摔在了一边,随后剧烈的疼痛感爬上面颊。
倒在地上的时关脑海有一瞬的放空,接着,一股股的怒意侵入肺腑,理智被抛到了脑后。男生从地上爬起来,把拳头挥向了南浔。
“南浔!”澄歆惊恐地大叫出声。随后赶到的栗籽正好见到这一幕,震惊过后,心中却燃起了浓烈的妒意。谁都无法苛求一个18岁的女孩在经历种种后,眼看着心中最后所剩的,最后一点光亮正被夺走而无动于衷。栗籽站在了原地,不再向前,冷眼看着厮打到一块的两人。
“栗籽,快……”澄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正开口,却碰上了那淡漠,深处又翻腾巨大浪花的眼神。“栗籽……”女孩轻轻呢喃,饶是反应向来慢半拍的她,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栗籽?”身后传来栗籽最不想面对的人的声音。
女孩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鹿曚皱了皱眉,觉得还是得阻拦。尽管从最开始,就注定会有今天,可真来的时候,才发觉心中到底于心不忍。只是鹿曚正要上前时,前方扭打的两人却默契地同时停了手。
十三
身旁传来急救车的呼啸与门卫的呵斥,以及来自行人与病人的指指点点。
可在他们眼里,这夜,却显得愈发冷清。
南浔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你发什么神经?”
“你不要,那我来,”时关甩了甩手,打算再次抱起澄歆,“我们先去医院。”
“别碰我!”澄歆在时关蹲下来时突然回过神来,顺势打去一个巴掌。
很清脆,也很响亮。
传到栗籽耳中,却像是最重的侮辱,“你个婊子,再动下试试!”尖锐的声音仿若一枚不断扭曲的针,瞬间刺穿了薄弱的血管,无法抗拒的绞痛感顿时袭上所有人的心头。
栗籽咬了咬牙,上前走去,“顾澄歆,你他吗有些什么用处?凭什么……”
“谁才是婊子?你给我说清楚,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时关舌头卷了卷,啐出一口血,“滚!”
——那天夜里,对着那群混混,他似乎……也是这么喊的?
栗籽停下脚步,滚烫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顿时淹没了自己。委屈,愤怒,嫉妒,绝望……复杂的情绪一股脑砸在了身上,不留一点余地。
“栗籽……”身后,有个低落的声音传来,栗籽剧烈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只是,鹿曚没有再次开口。
澄歆紧咬着嘴唇,眼中坚定的眼光越来越浓,她看向身边的少年,心中终于做下了决定,“南浔,我……”
南浔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身上的疼痛,尤其那脸上的一拳,已经吞噬掉了太多理智。他没有看地上的女孩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那一刻,澄歆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玩笑。这两年多相处的回忆,开始随着少年离去的步伐而加快跳动,令人发觉无数的压抑难以释放。
栗籽没有看见,鹿曚轻喊自己时提起的手臂,可若橦却正好在他身后。栗籽忽然转过身,扑进了鹿曚怀里,抹去了满脸泪痕,“你不是喜欢我么,那我们在一起。”
没有意料中的欣喜,相反,怀中的女孩就像一个冰冷的枷锁,将自己打入了黑暗深渊。鹿曚轻轻侧过头,贴上栗籽的额头,笑得很开心,“好啊。”
若橦将手背到身后,抿了抿嘴,呼出一口气。冰花般纯净的眸子里像是裂开了什么——像释然,更像悲伤的掩埋。她转过了身,独立离开。
南浔的耳朵也遭到了来自时关的重击,一直嗡嗡地响个不停,见到秦若橦离开,身体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没有听见澄歆的声音。
还能怎么说呢?
澄歆歪了歪头,她知道时关正看着自己,“你回去吧,我好多了。”说着,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时关没有做声,也未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艰难地挺直背,慢慢走过栗籽身边。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答案。
似乎众人的友谊已经到了尽头,在这个该死的医院门口。
第一次体会到,由心脏出发,伸出无数漆黑的枝条,逐渐侵蚀全身——这比窒息更难受百倍的,心痛的感觉。
却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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