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掌灯时分,云容换了一件浅绿色的宫女衣裙,低着头悄悄的跟在莲妃的身侧,步入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大殿内。原来,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正上方的两个座位空着,是帝后的位置。莲妃的位置在右侧下首。
左侧第一处座位,太子已经到了。他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正把玩着手中的一只白玉盏。他旁边坐着太子妃。再往下一处,竟然左右各坐着两位女子,她们即便化成灰,云容也认得,一个是史玉,另一个则是周云嫣。
她们的中间虽然空着,白曦宸没有来,但仅仅是这样的布局,云容就感到心中一阵窒息,眼睛酸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真的要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他吗?
大殿内烛火通明,四角的夜明珠闪闪发光,琉璃宝殿,琼楼玉宇,在云容眼中,确如海市蜃楼一般缥缈虚幻。天地虽大,仿佛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躲在纱幔之后,独自藏身。
不多时,光惠帝与皇后阮蔓菁齐齐到来,山呼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的家宴,席上并无外臣,除了两位皇子外,就是后宫内的一众嫔妃。此时,已经座无虚席。“曦宸怎么还没有到?”
四座鸦雀无声,半晌才见一个女子从容起身,朱唇轻启,婉转答道:“启禀万岁,皇子殿下虽近日身体抱恙,但在小玉进宫之前,殿下说今日乃皇后娘娘千秋之日,无论如何也要进宫请安的。”
正说着,就听外面宫人长声诵传道:“二皇子殿下驾到。”
白曦宸白袍玉冠,翩翩而入。他神情从容,沉稳得仿佛世间一切缤纷都黯淡下去,一身清雅压得满殿芬芳瞬间失了颜色。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听见他的声音,云容的呼吸几乎都要摒住,强忍出心头的一阵阵悸动。
半晌才听光惠帝道:“人都到齐了,独独二殿下姗姗来迟,朕还以为,今日要携了这满殿之人去看你呢?”一时间,大殿之上寂静无声。
白曦宸依旧从容得连头也未曾抬起。只是这一刻,云容似乎读懂了他的心,他是因为不想与这两个女人同时入席所以才姗姗来迟,只是,这又何苦?
静谧中戾气环伺。史玉再次起身,打破尴尬。她对着帝后盈盈下拜:“小玉多日前无意得到一把绝世古琴,今日愿献上一曲,恭祝皇后娘娘千秋鼎盛,福寿安康。”
光惠帝的脸色稍有缓和,对下座之人摆了摆手,示意平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史玉坐于殿心之中,绯红色的裙摆落在琉璃金砖之上,琴音如一泓秋水在她的指尖泄出。清雅绝伦,令满殿叹服。光惠帝表情缓和下来,嘴角噙笑,似是颇为满意眼尾一勾,目光有意无意向云容的方向投来。她一惊,退后几步,却没想撞倒了身后的琉璃彩灯。“啪啦”碎裂的声音,打断了铮铮的琴音。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云容所在的纱幔处。光惠帝怒斥道:
“不入流的奴才,此处也是你呆的地方,还不滚出去?”
云容满面通红,隔着纱幔去看白曦宸,庆幸他并没有看向这里。虽然被日日夜夜刻骨铭心的思念折磨着。可这种情形,她却万万不想让他看见,也不想让所有人看到她。眼底雾气弥漫,余光却看见太子白梓轩正深深的看着她,虽然隔着纱幔,可那目光早就让她无处遁形。
她把头垂到更低,一步一步的退出去。唯恐让任何一个人看到她的脸。来至殿外,又听见大殿内,瞬间管乐齐名,耳畔传来阵阵欢笑之声,有女子踏歌起舞,裙带翩飞,潘若惊鸿,宛若仙子。数个回旋后,云容看清那女子的脸,正是周云嫣一舞,惊艳四座。
一轮皓月当空,清泠孤寒。她的身影格外瘦小。一口气跑到太液池边,脸上早已冰凉一片,用手一摸竟然全都是泪。
草木本无心,风月不关情。御花园内到处都是郁郁葱葱地生机,但在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包裹住的却是清冷的寂寥。
她一个人怔怔的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拥住了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间一颤,猛地回过身去,跌入一具久违的怀抱。
天地间仿佛变得无比阔远,月光苍茫一片。
白曦宸的眉目清浅温润,肤光如玉,唇边似笑非笑,声音有些不经意的颤抖:“傻丫头!”
他还是笑了,那么纯净,双眸如星辰般明亮。云容却哭了,“曦宸……”
“云儿……”白曦宸矮下身,拥着她在太液池畔的青草地中,席地而坐。他双臂用力,把云容抱在他的腿上,发心贴着他的胸膛。“你怎么都不来看我?”虽然知道他的难处,心里并不是真的怪他,可是今天晚上她只觉得心酸。白曦宸用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背脊,另一只手指向太液池一侧金碧辉煌的雄伟宝殿:“云儿,今日我以天为证,对月起誓,我白曦宸定会让我心爱的女子,与我并肩接受天下人的朝拜,坐到那座宫殿的高位之中,而不是偷偷躲在纱幔之后,受人侮辱。”他神情沉静至极,可是心底弥漫的,却是诡厉的杀机。
云容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又似难以置信:“曦宸,你刚才看到我了?”“傻丫头,就算把你混在千军万马中,我也能一眼认出你……”“对不起……”她垂下头,一眼看到了他腰间那个丑丑的荷包,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的感受着他的心跳,贪恋着他怀中的温暖:
“曦宸,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活下来,我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房上,然后低下头,深深的吻住她。辗捻吮吸,把无限相思,无限的爱怜都融在其中。
最终一个吻落在她的睫毛上:“云儿,不会太久,等我……”
“曦宸……你也要好好的。”她死了,他或许还有母亲的仇恨支撑着他,还有壮志凌云江山如画,可他若是死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丝竹喧鼓再次想起,风中又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云容用手拭去自己腮边的泪水,可渐渐的却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一道如火又似冰的目光不知从何处而来,左右着她的心跳。直觉的回头,心如鹿撞。
树荫粼粼地映在男子俊毅的脸上,摇曳不定地光影衬得他的面庞像是镜中水月一般。夜色中,白梓轩清隽高大的身影显得异常落寂又哀伤,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虽隔着这么远,但他强大的气场依旧让云容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中。
云容低下头准备离开。她本来就是众人眼中不懂礼数,不知廉耻的野丫头,他自然也不会例外。被他们看不起,她不在乎。可才走了两步,手腕便一只炙热的手掌抓住。
白梓轩的薄唇微微抿起,一双清俊熠彩的明眸中,正波涛汹涌,寒芒四射。
他也要杀她吗?
“太子殿下,你放开我。”光惠帝不是最痛恨她和他的儿子们纠缠不清吗,以太子的睿智,自然知道被人看到后的结果。他不是一个轻易愿意给自己招惹麻烦的人,而且他说过,他也暂时不想她死。
果然,听了她的话,白梓轩的手慢慢离开了云容的手腕。
几枚花瓣随风飘摇,落入波光琳琳的太液池中,圈圈涟漪层层荡漾,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宛若梦幻。“你想嫁给白曦宸,我可以帮你?”“你为什么要帮我?”心中疑惑着,可是这个白梓轩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我曾经说过,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帮你。这次,我只是不愿那白曦宸得到襄王这一支势力而已,所以你与史玉比起来,我更愿意你嫁给白曦宸。而且,目前本宫虽然没有查清楚你幕后真正的阴谋主使,但也确信你也是被人利用,对一切并不知情。”
这样的回答,云容似乎找不出破绽,可是……
“你要怎么帮我呢?”
白梓轩俊眉一展口气却有些轻蔑:“你不要因为白曦宸对你用情至深,你就心安理得的等着他为你赴汤蹈火。”
几句话像一把利刃一般插入了云容心中的最痛之处。可白梓轩却还嫌不够,“你也看到了,无论是那史玉还是周云嫣,各个满腹才情,若是我没有猜错,恐怕你连书也不曾读过吧,像你这样的女子,想成为皇子正妃……”
他见她紧紧的咬住下唇,眉心紧拧,几乎落泪的样子,心中终究不忍。
“所以要助你成为皇子妃,第一件事,是想安排你读书?”“读书?”开辟鸿蒙,前尘往事,云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声音:“阿琪,你的字写的真好看。”“你若想学,我便教你……”“你嫌我学的慢么?”“我嫌你喜欢读书,胜过喜欢我了……”一男一女的声音从脑海中窜出,又悄然逝去。
“这件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就连婉儿也不要说……”“好,我答应你。”
白梓轩点点头,刚要讲话,却见婉儿急冲冲的从正殿向她这里寻来,但是显然还没有发现她,嘴里疾呼着:“云容,云容……”“云容,你在这呀,可把我急死了。”婉儿跑得额头上全是汗水,一把拉住了云容的手:“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云容再一看,太子早就没了踪影。
“没,没有呀,一直是我一个人,你眼花了。”“哦”婉儿没多想:“莲妃娘娘要你进去伺候呢,我找了你好久了。”
两人拉着手,快步来到了正殿内。莲妃瞥了云容一眼,指了指桌上的杯盏,云容会意,忙拿起玉壶,替她斟满。抬眼望去,正巧一支舞蹈刚刚散去,光惠帝等众人似乎意犹未尽,目光还落在舞步轻扬的舞姬身上。
就在这时,有人击掌。丝竹之声再起,两列舞姬,从殿门处,簇拥着一位面覆轻纱的美人缓缓舞来。她长袖舒展,裙摆飞扬,芊芊细腰上系着数条梅花状的丝绦,和着乐曲摆动。等来至大殿正中,伸出素手在面上一拂,轻纱落地。一张绝美的容颜落入了众人的眼中,更有人惊讶的叫出声来。
随着声音望去,云容看到,那个惊叫之人,居然是太子白梓轩。他死死的盯着那名女子,仿佛连魂魄都已经被她夺去了。惊异之人不止是云容,几乎满殿之人,都随着太子白梓轩的反常而震惊不已。
云容把目光落在那女子的面容上,待看清了她的容貌后,一下子呆呆愣住。这长脸美得令人窒息。仿佛在千万年之前,她见过这张容颜。那一刹那的恍惚,让她好似沉沦梦中,时光流转坠入了未知的轮回。为何会如此的熟悉?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终于想起来。这个女子与当日淮南周府雅园之内,白曦宸房中,那副画中的女子竟有着七分相像。现在想起来,那漫天的梅林之中的一男一女的模样,竟像极了太子与面前献舞的美人。
她下意识的去看白曦宸,却见他也正仔细的端详着那女子和太子的一举一动,认真的思索着。离云容不远处的皇后冷哼了一声,把手中的杯盏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一双凤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将那女子焚尽。管乐齐名,没有人打断,歌舞依旧继续。那女子广袖舒展,如水般飘逸空灵,柳腰轻盈,矮身低回,长袖交错,在烛光下,散出两条华练抛洒在半空之中。她笑容绝美,盈盈的望向白梓轩。
猛地,白梓轩推开正用力拉住他衣袖的太子妃,起身离座,一步一步向那女子走去。直至来到女子的近前,拉住女子的长袖,向他的近前带去,另一只手,轻轻的去抚摸她的脸,那种怜惜的神情,似乎视女子如自己重生的生命一般。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乐师的音律也错了好几拍,直至彻底停下。
可就在这时,大殿的灯光突然暗下来。数道寒光交错闪耀。“有刺客,护驾。”只听扑哧一声,听到利器穿过身体的声音后,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有人大吼道:“云儿!”
眼前寒光一闪,云容听见身后的莲妃惊叫了一声。“娘娘?”回身之际,突然感到一股外力将她整个人抓了过去。‘噗哧’,一支长剑从云容的手臂上滑过,冰寒的剑身将肌肤割破,用手一摸,全都是血。
灯光大亮。御林军已经冲到了殿内,将皇帝与将皇后等人完全的保护起来。莲妃抓着云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躲在云容的身后瑟瑟发抖。听到了刚才两个人同时呼唤的那一声“云儿”,云容忍着剧痛向白曦宸的方向看去,最先却看到了太子白梓轩正痛苦的抱着刚才献舞的那名女子,半跪在地上。
那女子显然比自己伤的要重许多,胸口上不断的涌出鲜血,那血迹竟然是黑紫色的。下意识的往自己的手臂上去看,那里也是黑紫一片。“云儿……”太子再次痛不欲生的唤出这两个字,悲伤的情绪,感染了殿中的每一个人。
云容突然想到了在淮南时。白梓轩拥住自己在耳畔低唤的那一声云儿,声音虽然悲切,却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
失而复得不过片刻,然后又要再次失去。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种悲哀更令人发狂而又痛不欲生吧。“云儿,不要再离开我……”白梓轩把怀中的女子紧紧的抱在怀中,仿佛流逝的是他自己的生命。铁器碰撞的声音‘乒乓’作响。那些刺客无限疯狂,与御林军战在一处,最终寡不敌众一个一个倒在了血泊之中。“云儿……”一阵目眩,云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眼前人影晃动,白色的衣袍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渍。“曦宸!”甜淡的气息随着云容小声的呢喃,拂过他的面颊,白曦宸心中一痛,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不远处的莲妃:“是你拉云儿替你挡剑的?”声音平淡,却暗含无限杀机。
莲妃吓得连连后退,最终几步躲到了光惠帝的身后,小声轻啜道:“陛下,莲儿,怕。”
光惠帝对着白曦宸怒道:“曦宸,你居然为了一个奴才同你的母妃如此讲话?”“曦宸!”云容伸出手拉了拉白曦宸的衣袖。手臂一阵酥麻,渐渐遍及全身。
云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没有躺在芙蓉殿的房间内。香炉里点着安神的熏香。挣扎着坐起身,可是浑身无力。低头,看到自己的胳膊已经被包扎好。一个小宫女听到了动静,慌忙跑了进来:“你醒了。”云容点点头,忙问道:“这是哪里?”
小宫女笑着说:“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难怪不知道,这里是太子东宫。”
眼前的这个宫女面相十分和善,是太子妃派来照顾云容的。她坐在云容身边,随意与聊了起来。
“我们太子妃,那真是最最和善不过的主子,模样生得好,脾气品行更是万里挑一。昨天不知哪来的女人,害的我们主子伤心难过。”“那女子的伤怎么样了?”
小宫女冷哼一声,撇着小嘴,恨恨的说:“那女子竟然让太子爷浑身是血的抱回了寝宫,衣不解带守了她一天一夜,真是奇怪了。”
“也许那女子与太子以前就认识也说不定。”
小宫女想了一下,摇摇头头:“太子大婚后,在东宫当差的人都是皇后重新换的,倒没听说过太子爷以前有什么心尖上的人。”“主子们的事,不是我们应该打听的,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小宫女呵呵一笑,流露几分赞赏:“看不出来,你还有些见识,真真与我投缘。
我不是打听,只是为我家主子不平,你不知道,昨天太子妃去太子的寝宫,愣是让太子支了回来,说以后没有太子的传召,不得私自入内,太子妃回来后,哭了足足一夜。”
“我怎么会在这?”这才是云容最关心的事情。
小宫女瞪大了眼睛,眨着月牙似的眼睛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为了你,二皇子殿下当着满殿的人同万岁闹得很是不愉快。”“曦宸?”云容拧起了眉头,心揪成一团。“二皇子说莲妃娘娘欲置你于死地,拼死不让你回芙蓉殿。那时你和那女子都中了毒,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性命不保。太子抱着那女子不管不顾,自行回东宫召集太医救治。郡主史玉当即私下里和太子妃不知说了什么,太子妃便提议要了你来一起到东宫治伤,解二皇子的围。万岁本不同意,还是皇后娘娘在一旁说,左右不过是个奴才,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还是查这些刺客的来历才是要紧。”
云容的伤势本就不重,解了毒,基本上就已无大碍。没有人给她安排任何差事,她就经常一个人到东宫的花园内散心。
这一晚,月色颇好,照得花园内的山石花草,玉桥莲池十分清晰,云容来至一处假山背后,像平日那般坐在一块光洁的巨石之上,静静的发呆。却听见不远处的花木之后,传来阵阵声响。
云容知道那里有一方石桌,两张石凳,临水而依,正是赏景的好地方。只是因为过于幽僻,所以一直不曾见到有人来此。
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谁在那?”
云容倒吸口凉气,这个年轻的声音,不是太子殿下,又是哪个?她一步一步的移了过去,果然看见白梓轩笼着一身星光,坐在石凳上饮酒。“是你?”白梓轩淡淡的看了云容一眼,晃了晃杯中的桂花酒,轻轻抿上一口,悠悠道:“过来。”声音清冽,却霸气十足。她慢吞吞的挪到白梓轩的身侧,俯身行礼。他指了指旁边的石凳,淡然道:“坐下,陪我饮酒。”
白梓轩自斟自饮,根本不曾看她一眼。看来被人服侍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她心里极不情愿着,不免又想起白曦宸的好来。
曦宸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更讨厌任何陌生人接近他。若是允许,很多时候他喜欢亲力亲为,更喜欢细心的去替她做一些事情。比如,吃饭的时候会小心的将她不爱吃的葱花剥掉,她不会削水果,他就耐心的替她削好皮递给她……
同是天之骄子,曦宸却在宫外一直受苦,而这个太子却一直在宫中养尊处优,尤嫌不足还同他那个恶毒的娘亲,几次三分欲置曦宸于死地。云容心里愤恨,面上不免又带出几分嫌恶来。“坐下……”
白梓轩今日没有束冠,只有一直普通的乌木簪子绾发,些许发丝在微风中飘荡,墨玉般的双瞳中,莹着清泠的月光,眼底深处,更有一抹隐藏不住的寂寥浮现。云容依言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来。拿起银壶替自己斟满了酒,“恭喜殿下。”
他眉心一展,清咳了一声,也端起了酒杯饶有兴致的问道:“哦,恭喜我什么?”“恭喜太子找回了心爱之人。”
白梓轩手中一顿,几滴佳酿落在了石桌上,他猛地低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颇有深意道:“所有的人都对我此举颇有微词,你是第一个祝贺我的人,我很高兴!”说完顺手替云容把酒杯斟满。
“明年元宵佳节,就是白曦宸与史玉大婚之日。”
云容撇撇嘴冷言道:“曦宸是不会娶她的。”
“哦,是吗?”白梓轩拉了个长长的尾音,又道:“这么肯定?”
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能与太子把酒言欢的。白梓轩根本就是个皮相不错的闷葫芦,几句过后便是漫长的沉默。只是这男人一句话就让云容本来欠佳的心情更加郁闷。仿佛今夜借酒消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她有些醉了,或者是故意想醉,想着借酒放纵一下自己一直压抑的心情。眼前都是白曦宸温润如玉的笑颜,山盟虽在,命运弄人。幸福曾经那么近,近到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可如今她的爱人却与陷害自己的女人同在屋檐之下,而自己却与他的仇人于月下对饮。
积了很久的委屈涌了上来,她尽情地,无声地哭着,努力的撑住身子,想要离开这里,可刚一动,一股桂花酒与薄荷香的味道铺面而来,随即,她便落入了一方坚实的怀抱。正欲挣扎,他却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他醉了,一双手却死死的抓着她,衣裙的下摆也被他压在了身下。
“云儿,快些好起来,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云容迷迷糊糊的明白了,太子殿下,把自己当成还躺在寝宫中的那位云姑娘了。
脚步声向这里传来,仿佛不是一个人,而云容的头也越来越晕,最终倒在了地上。
夜风微凉,云容感觉阵阵寒意袭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地上,四下摆满了喝空的酒壶,动动身体,浑身酸麻,本来还没有痊愈的手臂,传来阵阵刺痛。而自己的腰际正被白梓轩的手掌紧紧的揽着,而他的另一只手还死死的抓着她的衣袖。
用力一推,没有推开他,反被他抓得更紧,索性用尽全力一根一根的去掰他的手指。就再差一点点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白梓轩突然将她的小手抓住,攥到了他的手心中。“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快醒醒,快醒醒,你看清我是谁好不好……”怕惊动了别人,云容小声唤他。从未有机会这样仔细的去看这位远赴盛名的天朝太子。
这个太子的外貌果然如天下人所赞般出色。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尖,嘴角,和白曦宸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以竟让云容产生了一种颇为熟识的感觉。
云容低叹一声,准备再次离开,可刚一回头,去见白曦宸怔怔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曦宸?”再往后看去,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子,正是太子妃楚文姝。“你是怎么伺候的?”楚文姝怒道。
伺候?
白曦宸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攥成拳状,眼中划过一丝碎裂的波痕,“过来!”
云容听到白曦宸的呼唤,拎着裙裾,几步跑到了他的身旁。“我们走。”
很快很多寻找太子的宫人手中持着宫灯赶了过来,与他们两个人擦肩而过。白曦宸拉着她的手,一路无言,将那些星星火火落在了身后。云容感到了他今天的反常,平日里,他从没有对自己这样冷淡过,一时间连见在这里意外见到他的惊喜也黯淡了几分,前面已经到了她的住处。“回去吧,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竟然真的转身走了。“曦宸。”他没有回头。再也顾不得委屈与矜持,云容跑过去,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他:“我不让你走。”白曦宸的肩膀颤了几颤,长叹一声,最终还是握住了她的一双小手。“我真的还有事……”
“我听说……你与史玉的婚期已经订好了,是真的吗?”
无论是不是真的,她都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可是还是想亲口听到他的回答。”“是。”他居然说得这么平静。云容的心仿佛被人扎了一刀,紧跟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很久,白曦宸慢慢回过头,把她揽在了怀里。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不要胡思乱想。”
她深深的看着他的脸,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一团漩涡,将她灵魂吸了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云容垂下眼眸,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你说的,我都信。”
云容在东宫的身份虽是宫女,却并没有人给她安排任何的差事,闲来无事,很快就与东宫里的一些人熟识起来。之前她竟然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很有人缘的。尤其是那个最先认识的宝珠,一有空就跑到云容这里来闲聊。
“云容,娘娘赏了我一盘新鲜的果子,湃在冷水里好半天了,等着你一起吃。屋里热,你在湖边的凉亭里等着我,一会我去找你。”
湖上烟波辽阔,隔着水音传来阵阵的乐声。极目远望,右前方的碧瑶台上,一个女子身穿白纱,青丝如墨,宛若九天仙女,踏云而来。一个银袍男子走到她的身后,环住她的纤腰,让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自己的身上,那女子回眸一笑,一记香吻,落在那男子的面颊上。引得周围的宫人,纷纷垂首。
那画面实在是太美了,云容一时看得出了神。若不是认出了那两人正是太子与云姑娘,此情此景云容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仙人。“云容。”一个女子清丽的声音唤她,回过头去看,不是宝珠,却是多日不曾见过的郡主史玉。“我听说,那云姑娘已经可以下床了,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天下人皆传,天朝的两位皇子都是情痴,如今看来,却是不假。”“曦宸还好吧。”云容已经数日没有见过白曦宸来了,他在做什么,她更是一点也无从知晓。“那么多人都想置他于死地,而他却分分秒秒想着你,又怎能会好呢?”
史玉的眼中精光一闪,接着说道:“曦宸爱你,可你爱他吗?”
云容声音干涩,重重的点点头,“当然。”
史玉满意的点点头,与云容再凑近一些道:“那为了曦宸,你可愿意帮他?”“当然愿意,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帮,他从来不告诉我他要做什么,也不许我问,只是让我等他。”天知道,她有多担心他,若是可以,她怎会在乎自己的性命?
史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摊开云容的手掌,将它放入掌心,“这个你拿着,想办法放到太子的饮食中。”史玉走后,她把小瓷瓶放在掌心中,狠狠的攥住。“是云容吗?”
慌慌张张赶快将小瓶子揣入怀中,云容回身一看一个小公公手拿拂尘,正站在她的身后。“公公唤我?”
小太监走进两步,垂首低声道:“太子殿下,请姑娘过去。”
太子不争和云姑娘在瑶台赏湖听曲吗?怎么会突然想起了她,莫非刚才她与史玉在一起的情形,让太子起了疑心?侧目向瑶台望去,那里竟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姑娘,跟我来吧……”
越走越僻静,眼前来到了一处幽僻的院落外,匾额上写着“梅园”两个字。似曾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知不觉想起了周府内的‘雅园’。
“公公,太子殿下在这里吗?”“姑娘,太子殿下在旁边的竹屋内。”
向前又走了数百米,果然在平峦叠嶂之中,看到了一间小小的竹屋,曲径通幽,清雅隔世。
推开竹门,云容更惊奇了,这里布置得根本就是普通的农舍一般,而身着太子衣袍的白梓轩正坐在窗前的木桌前,翻阅着一卷一卷的纸张。
“参见太子殿下!”云容把竹门带好,躬身施礼。“过来!”白梓轩向她招了招手,云容愣了片刻,缓缓的走到了他的近前。
走到他的身边,云容定睛一看,白梓轩手中拿着的竟是一篇篇笔锋秀丽的蝇头小楷。“这些是我的一个学生写的。没事的时候,我喜欢拿出来看看。”这些手稿很明显,是出自女子之手。恍惚间她突然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中,白梓轩说要教自己读书的事情。
果然白梓轩将书稿放在一边,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既然说了要教你,自然不会食言。”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还要教我们这些人,云容一定尽心去学。”白梓轩抿了抿嘴角,淡淡的说道:“我之前只教过一个学生,现在只教你一人。”
云容略有些惊讶,又听他说:“会写字吗?”“会。”
白梓轩挑挑眉,气度从容的蘸好了笔墨,递到她的手中:“写几个字我看看。”
云容接过狼毫笔,盯着面前雪白的宣纸,太久没有写字了,竟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直了直身,心一下子浮了起来,手中的毛笔险些落到了桌子上。
白梓轩就站在她的身后,这样的距离,就好像是从身后环住她一样,沁人的薄荷香气,萦绕在她的周围,淡淡的呼吸吹打在她的耳侧,她竟然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动,就会完全跌落在他的怀中。本来不知该如何落笔的手,也随之颤抖起来。
白梓轩轻轻摇了摇了摇头,低叹一声,执起云容的小手,在宣纸上慢慢推动。自然流畅,一挥而就,没有丝毫的尴尬,更没有半分的亵渎。云容用余光看到他的目光专注的落在宣纸之上,整颗心也被他手中的动作牵动着。他英俊的侧颜,专注的眸子烙深深烙印在云容的眼眸深处,脑海之中。宣纸之上的笔缓缓舞动,落下几个俊逸至极的大字:
腹有诗书气自华……
白梓轩不到手撤了回来,云容握着笔,可那笔好像有灵性一般,引着她继续往下写。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九个个字落在宣纸之上,云容仔细看了好一会,方才敢确定,写出这几个字的人的人,果真是自己没错。
白梓轩微微一怔,过了好久,他低下头看着宣纸上的那些字,朗声念到:腹有诗书气自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云容。她面上一红,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嘲笑,宫外来得‘野丫头’居然也谈起什么治国平天下来了?
“今后每日的这个时辰,我若无事就让小常喜去唤你。半年为期,你若是学不出个样子来,我也便不再教你。”
云容愣了一下,再看了看纸上的那几个字,激动得脱口而言:“腹有诗书气自华,可太子殿下你当真愿意教我?”
白梓轩捏捏额角,云淡风轻的看了云容一眼,有些不耐烦道:“本宫,犯得着骗你么?”
云容点点头,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确实用不着骗她一个小小的宫女。
白梓轩用眼角扫了她一眼,指使道:“去帮我泡杯茶来。”然后竟自从书架上找出两本书来,全神贯注的翻阅着。
云容偷看他,那个样子仿佛只是一个满腹经纶,运筹帷幄的男子,完全没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漠然疏离,更没了杀伐决断时的绝狠冷戾。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太子不耐烦的催促着,“你以为我很闲吗?”
当然不是,天下人谁不知道,太子多才。朝中的很多事情都交给太子去做,来到东宫这些日子,也听宫人经常提起,太子书房内的烛火,常年彻夜不息。而如今他抽出时间来教自己,也是目的明确。
云容的心里百感交集,自己的曦宸虽然也是才能过人,可要想在半年之内撼动在朝中势力早已根深蒂固的太子,却谈何容易?太子肯教自己读书,为的也不过是不想让白曦宸得到襄王的这一支势力,他说,读书只是第一步!很明显,他是要让自己嫁给白曦宸,然后失去襄王的支持,甚至还有其他人的支持,最后让自己和曦宸一起毁灭。
也许曦宸比白梓轩想象的要强大许多,只有那样才会让白梓轩的计划落空。可是如此沉重的包袱,怎能让曦宸一个人去扛,她既然是他的妻子,她应该帮他。她不要他娶史玉,也不要他一个人只身犯险。此刻她怀中的小药瓶,像火炭一样炙烤着她。
白梓轩把手中的那几本书,搁到桌子上,打量着云容。她被他看得如芒在背,手颤抖的从怀中抽出来。端着茶盏,递到白梓轩的手中:“殿下,请用茶。”
“咳咳……”她四下里看了一圈,没有发现燃着任何的熏香,可是喉咙中难受得狠,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白梓轩,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替她在后面轻轻拍打着:“你怎么了?”“殿下……殿下……没……没……事……”她整个肺像要炸开一样。“到那边去……”被他抓着手腕,拉到了旁边的一张竹榻上倚好。
白梓轩不由分手,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神情专注。下意识的退缩,却被桎梏得更紧,“别乱动。”
明明很短的时间,云容却感觉漫长难捱。直到白梓轩松开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夏秋交替之际,肺火最盛,你有咳嗽的旧疾!”不等云容回答,却听白梓轩自言自语道:“你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这是你过的第一个秋天。”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将眼中的神情隐藏起来。剧烈咳嗽终于平复。云容起身下榻,白梓轩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只炭炉并一只煎药的砂锅来。他打开柜子,从里面许多瓶瓶罐罐里,倒出类似于草药的东西,放在砂锅里,然后蹲下身,对云容说:“别光看着,帮着生火……”“殿下……这些是什么?”云容指了指锅中的那些草根树皮。“这些是清肺热的草药。”白梓轩拿起桌上的一把折扇,递给云容,吩咐道:“煽火。”
看白梓轩这副架势,显然是要亲自煎药。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白梓轩正眼都没有看她一眼,点上火,只示意她赶快煽风。可云容还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之中,只顾盯着他看,炉中很快就冒出黑烟来,呛得云容又是一阵干咳。“咳咳……”
白梓轩不耐烦的抢过她手中的扇子,娴熟的煽起来,过了好久,小小的住屋内,药气扑鼻,香溢满屋。
日头明晃晃的从窗子外透进来,太子的额头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更显得五官精致,冷颜如玉。
天下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他神情专注的盯着药锅,却突然冷不丁的说:“看什么?”
云容被他一问,才讪讪的收回了目光,垂下小脸道:“没……没什么,太子果然是天之骄子,居然什么都会做。”
若说白曦宸会烤肉,云容不足为奇,可是若是太子也会这些,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白梓轩嘴角上扬,看不出得意还是嘲讽,自顾用瓷勺盛满了药汁,送到自己的嘴中,尝了尝,然后把砂锅端起,将药汁完全澄到地上的瓷碗中。
“我也是煎了了好久才学会的。”
“这样呀!”嘴上这样说,可心里还是搞不明白,这东宫之中为何需要太子亲自煎药。“我学了好久总算是会了,可是有些人却怎么学都学不会。”白梓轩用眼角扫了一眼云容,嘴角扬得更高。Μ.chuanyue1.℃ōM
“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太子这般聪慧的。”
“对,我之前的学生就很笨,喝了吧它”
云容将碗中的苦汁好容易喝完,咂着舌头,想要去找水。
白梓轩从挂着的一个葫中,掏出一颗蜜饯递给她,悠悠道:“你的脉象显示,性急内热,肺咳之症这些时日恐怕会随着天气,愈来愈烈,我可不想总对着病人授课。我这里的药也是现成的,放着也是浪费,更恐日久生虫。”
她看手中的蜜饯,果然已经有些时日,云容这才心安的吞了下去。
云容回到自己屋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草草的用过晚饭,云容躺在床上把弄着史玉给她的那枚小药瓶,揭开盖子,凑到鼻下闻了闻,没有任何味道,怎么也看不出是剧毒还是慢性毒药。史玉只说,把它放到太子的饮食中,可并没说它一定是毒药,也许并不会要了太子的命,想到这,云容松了口气,似乎心里好受了些。“云容?”有人唤她,云容直起身,打开房门,却看见小公公常喜站在门外。云容看看天色,低声问道:“常公公,太子现在来唤我吗?”常喜自己走进来,回身带好门,把手里盖着盖子的药碗递给她:“太子让我送药给你,以后每晚这个时候我都会来。”云容接过药碗,诧异了片刻,最终还是打开盖子,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可是却不同于白日里那药的味道。
常喜低声道:“这是太子殿下吩咐我替你熬的,你快喝了,我不能在此处久留。”
“有劳常公公了。”在他的催促下,云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而有一股清凉的味道,好像是薄荷。
夜里,云容沉沉入睡,只感觉自己的周围都是沁凉的薄荷香气。梦中浮现出山间的一处竹屋内,一男一女桌前对坐。男子声音清朗,拿着一张宣纸正在教那女子吟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相思,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君子好逑?横也丝来竖也丝?”女子盯着纸上的字,不解的问道:“阿棋哥,说得明白些,你求的是哪家的姑娘,思的又是哪家的姑娘呀?”
男子面上微红,随即又低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道:“看来我说得还真是不够直白,否则我所求的那位姑娘怎么都瞧不出来呢?”
脑海中再次空白一片,再次出现的却又是另一幅画面。
竹屋外,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正揽着一个女子站在溪水旁,那女子趴在他的胸口……她慢慢的抬起头……他缓缓的低下脸,彼此深情一望,吻在了一处。直到女子娇喘不矣,男子才将她松开。
那男子用手揽着她的纤腰,双臂用力,女子被横空抱起,放到了屋内的竹榻上,情难自禁,男子喘息声愈见急促,再次俯身,吻住她。一双大掌解去女子的衣衫,很快女子晶莹无暇的肌肤,便呈现在男子的面前。女子在他怀中不住的颤栗,“阿琪哥……”www.chuanyue1.com
男子似有所动,抬起头,用手指抚摸着她臂上的一颗小小的红痣。声音里均是怜惜与不舍:“云儿,对不起,我太忘情了……”交叠惘替,此种片段竟是纠缠了云容整整一夜。可是自始至终,两人的模样却从不曾看得真切。
宝珠伺候太子妃用过了早膳便来寻云容一处去说话。此时已是夏末,早晚天气不那么热了,两人一路在花园内走着。“云容,太子妃今早上问我你如今是否大好了,好像是想要派你去太子的身边伺候呢?”云容心惊不矣,只听着她接着说:“太子殿下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看见我们娘娘根本就是视而不见,心思都跑到那个云姑娘身上。”
“这是什么?”
随着宝珠的惊呼,她低头一看,一个用彩纸做成的大蝴蝶,就躺在她们的脚边。云容从未见过,好奇的拿了起来,谁知,却发现那大蝴蝶的翅膀早就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不免有些失望。
“在那,在那……”两个小宫女跑着来到云容和宝珠的面前,一伸手,把大蝴蝶抢了过去。
看到翅膀上的破洞,顿时傻了眼,冲着云容怒道:“大胆的奴才,这是太子殿下,亲手为云姑娘做的祈福的纸鸢,居然被你弄坏了,跟着我去见姑娘领罚吧!”
清风拂面,碧波荡漾。湖水旁的烟波亭内,一位美人临水而立。灵动的双眸微微一动,任再坚硬的心房也能随之柔软。嘴角的绝世笑容亦可以温暖世间最寒冷的心。她穿着一见淡蓝色的长裙,皓腕上裹着轻巧的白纱,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宛若坠落凡间的精灵。
“云姑娘……”方才那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跑到美人的近前,其中一个年纪略小,小眼睛的宫女,把手中的纸鸢递到她的手中,难过道:“云姑娘,太子为姑娘祈福的纸鸢破了。”
女子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把纸鸢拿起,另一只手在蝴蝶的翅膀上慢慢的摩挲着。
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失落,让凉亭的风都跟着呜咽气来。云容再次仔细端详眼前这幅熟悉又陌生的容颜,若和白曦宸画像中的女子比起来,这个女子的眉眼,体态真是一模一样。可唯一不同的是,画中女子美得简单无邪。而眼前的她,眉目间却有着一种不易为人察觉的哀伤。想必她在离开太子的这些日子里,一定是受了不少的苦。“姑娘,就是她把太子亲手做的纸鸢弄坏的。”小宫女用小手指着云容的脑门,恶狠狠的说。
那位云姑娘顺着小宫女手指的方向看过来,盯着云容看了好半天,诧异道:“是你?”
“不是我弄坏的,我捡到的时候,就已经破了。”云容最讨厌被人冤枉,不过这位云姑娘,看上去分明就是一位心慈面善之人。想必她是会不会冤枉她的。
云姑娘拿着手里的纸鸢突然凄然一笑:“破了,就是破了,是怎样破的都不重要,一切都是天意。”她把纸鸢抱在了怀里,却对着云容道:“你走吧。”
“云姑娘,真的不是我。”云容看她不相信,急切的解释着。
“什么不是你?”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云容的身后响起。众人回身一看,原来是太子妃楚文姝与郡主史玉及一干侍女缓缓的走了来。
云姑娘上前施礼,楚文姝一把扶起她,柔声道:“听说妹妹大好了,几次想去探望,却被殿下拦了回来。今日遇见妹妹,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云姑娘,把手中的纸鸢递给旁边的宫女,神情有些尴尬道:“承蒙娘娘挂念。”“你我日后一起服侍殿下,自是情同姐妹,妹妹不必如此客气。对了,你刚才和这个丫头说什么呢?”
旁边拿纸鸢的小宫女抢着说:“殿下亲自为姑娘做的纸鸢,被她弄坏了,我亲眼所见,她却不承认。”“放肆!”云姑娘没想到小宫女如此大胆,气得脸色更加苍白。“殿下亲自做的?”楚文姝的脸色也难堪起来,半晌才缓缓的说:“她是我宫里的人,既然弄坏了妹妹的心爱之物,自当该罚。”
两个公公,把她驾到空着的草地上。云容心知肚明,太子妃对太子一往情深,如今这个云姑娘是太子心尖上的人,楚文姝自然不敢做什么,甚至爱屋及乌真心想与她做一对好姐妹也未可知。
天朝后宫对宫婢的责罚格外苛刻,私毁主子的东西,最严厉的责罚便是受拶刑。用连在一起的竹棍穿过手指,两个人在旁边拉绳子。
轻,则多日手不能用力。重,则断指。一切,全凭主子行刑时的心情。
此时向太子妃求饶,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云容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史玉。无论怎样,自己与她怎么也算得上盟友,都是想要去帮曦宸。史玉看到了云容求助的表情,秀眉微皱,目光中似有不忍,可是最终却别过头,把目光落向了那个云姑娘的脸上,仔细的打量。
“啊!”十指连心,云容登时惨叫出声。
两边的宫人却丝毫没有手软,还在不停的往两边用力的拉,云容只感到手指的骨头几乎都在都要被夹碎了。“娘娘,不要再用刑了,快叫他们住手。”云姑娘哀求着。
楚文姝也是一时气恼,不知该如何发泄。又不想让云姑娘笑她管不好奴才,才叫人对云容用刑,看到云容的双手真的流出血来。她也有些不忍。才要喊住手,却听见有人怒道:
“你们在做什么?”威严冷绝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回头一看,竟然是太子在花阴之下,怒目而立。
“殿下……”云姑娘慌跑过来,扑入了太子的怀抱。
太子妃则整理了一下鬓角,躬身施礼道:“臣妾宫中的婢女毁了太子亲手做的纸鸢,臣妾正在管教她。如今伤的是东西,哪天伤了人,再管教恐怕就晚了。”
白梓轩扶着云姑娘,脸色十分难堪,半晌才冷言道:“你说的对,若是伤了本宫心爱之人,无论是谁,都得死。”
说话的时候,他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目光落在了云容痛得发抖的身上,然后突然扶着云姑娘,头也不回,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云容被送回自己的屋子,宝珠给她的手上了药,疼痛难忍,折腾了几个时辰,才昏昏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感觉自己的手指清凉一片,好像有人在替她重新上药,很快手指就没有那么痛了。
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似有千金重,好不容易睁开,顿时吓得坐了起来:“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都已经被重新包扎好。甚至本来留着足有半寸的指甲,也被剪掉了。指尖上依稀能看见里面浅绿色的药膏。她低头去看太子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果然也沾着那些同样颜色的东西。
居然是他做的。
心里不知道是应该感激他,还是应该讨厌他。事情是因他而起,可又好像与他无关,见他不语,她斟酌了半天,艰难的说:“太子殿下,那个纸鸢真的不是我弄坏的。”
云姑娘对那个纸鸢如此的重视,想必太子也是一样的,他为了给自己最爱的女子祈福,亲手而制。那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纸蝴蝶,那应该是他的希望和寄托吧。
白梓轩薄唇微微张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把这个喝了!”他端起桌上的药碗,递到云容的嘴边。“殿下!”她一双手才微微一动,就痛得冷汗直冒,根本不可能端住药碗。看出了她的窘迫,白梓轩轻咳一声,冷声道:“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讲,赶快喝了,别浪费时间。”
原来是这样,要是没有事,莫不成他堂堂天朝太子今晚真的是特意来替她一个小宫女上药?云容自嘲的笑了笑,就着他手里的碗,把药汁一饮而尽。咂咂嘴,云容疑惑的问:“殿下,这还是治咳嗽的药吗?味道和常公公上次端来的一样,可是却和之前在竹屋里喝过的很是不同。”
白梓轩不耐烦道:“难道你怕本宫害你,若要你死,本宫根本不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显然今夜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情,十分不好。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久,太子突然叹了口气道:“很疼吗?”
突来的温柔,让她的心轻轻战栗了一下。
“用了太子的药,已经好多了。”
白梓轩把伸到一半的手又重新收了回去。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云容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缩在床角中小小的身影。“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我死,这样白曦宸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太子之位,日后继承大统。可我告诉你,就算白曦宸真有那一天,像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未必能与他恩爱几日。
没有在宫里生活过的人很难明白,这宫中,没有人可以护得住谁的长久,若想长久的活下去,把幸福抓在手里,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自己保护自己。”“殿下,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桌上的烛花,劈啪的爆了。光线有了片刻的黯淡,就如白梓轩此时脸上的神情一般:“曾经我想要让一个女子在我的保护下永远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以为,我强大得可以让她不受任何伤害。我以为,事情都在按着我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我以为,只要让她看到最后的结果,曾经的笑容就会回到她的脸上。可我,终究是错了……”他说得那样的缓慢,一字一句都是如此的艰难。
“殿下”云容是一个很容易被感染的人,此时太子的痛苦,让她的心也跟着疼起来:“殿下,云姑娘现在已经回到了你的身边,不是吗?一切都过去了,虽然我听说皇后娘娘很不喜欢她,可是毕竟你们又重新在一起了。”白梓轩微微一笑道:“是呀,这次她回来,虽然变了许多,但却要比以前坚强了。”云容脑海中浮现出云姑娘那悲泣的样子,很难同坚强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但还是配合的点点头:“嗯,是呀,确实很坚强。”
白梓轩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接下来,却是同她讲了许多史书上记载的皇位争夺,后宫争宠的事情。听得云容触目惊心,心有余悸,终于打断他,轻声问道:“殿下,朝堂与后宫如此险恶,你有没有想过与云姑娘归隐山林,远离一切,找一处好地方,幸福的生活呢?”
虽然是问太子,可脑海中想的全是白曦宸。白梓轩抬起头目光深沉,很久很久才认真的告诉她:“不会。我不会,白曦宸更不会。”
云容苦笑一下,他说得没错,白曦宸熬了这么久终于恢复了皇子的身份,他怎么会带着她一起归隐山林呢。心突然变得好乱,仔细想想他与她已经数日不见了,他在忙些什么,她一点也不清楚。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用不了多久,天就要大亮了。太子殿下的故事居然讲了这么久。云容这才想起来,问道:“太子殿下,不是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和我说吗?”
“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白梓轩站起身,正色道:“数月来北方十几洲大旱,百姓田中颗粒无收,灾民怨声载道,更有百姓受奸人利用,频繁发生暴动,与官府对抗。如今已成大患。不日起,本宫就要随父皇一起前往涿州。”
“去涿州做什么?”云容皱起眉头,不解的问道。
“涿州的万佛寺主持乃是天朝的有道高僧僧。下月初一在寺中始开一月道场,为百姓祈雨,父皇一生信佛,所以要亲自前往。”
说到这里,白梓轩顿了一下,很久才接着说道:“父皇,要你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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