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gendsoftheFall
(一)
俗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降”:既然迟若非喜得良才、事业上踌躇满志,那么,裴任之工作这边儿,遭遇点儿小挫折,就没有什么意外了。
近两年的商用住宅的画图期,形同苦行僧悟道修炼;直到2011年二季度,裴任之才在FFK公司中获得了一些较有创意的工作机会。
可惜,开局不利。裴任之刚刚参与到了首都近郊新国大厦的建设项目中去,不到一周时间,其建筑项目组的分管老总孔福临,就官腔十足地差了秘书,通知她去办公室谈话。
进门之后,裴任之立即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
孔福临的一张老脸阴骘严肃,任之心里为自己调侃:为什么同是男人,区别这样大呢?有人阳光帅气,有人温润如玉,有人却惯常这样一张人见人厌的臭脸?
“你与刘薇薇那个朝阳区的项目进行到什么地步了?都过了一个月来,我还没有见到初稿喔。”孔福临开始发问。
“孔总,这个星期争取完成。”任之毕恭毕敬回答:“之前遇到了数据阻力,成本中心没有将成本数据及时提供给我们,比预定时间推后了两周,所以,——”
孔福临没有礼貌地打断了任之:“自己的工作,不要老抱怨别的部门。推后了两周怎么了?你们到现在做了有5周了吧,怎么也应该把他们推后的两周追回来吧。”
这明显说了一句外行话,或者是一句故意刁难的话。但任之看他脸色不善,没有敢解释。成本数据是普通建筑设计必需的数据,如果没有成本规划,下头所做的都是无用功。
孔福临看她“默认”,一下子来了教训任之的兴头:“你还是一个新人,有机会进大公司工作应该更加勤奋才对,怎么能经常抱怨工作压力大、领导故意欺负你呢?不要把学校里那些拖沓懒散的坏毛病带到职场上来,不要认为自己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就多么了不起了。这办公室的同事们,哪个又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呢?人家宋爱琳、李波还是美国留学回来的海归呢!我们FFK是全国建筑设计行业排名前十的公司,能进FFK公司工作。——FFK少了谁也照样转。”
以上这段话,无论是教育新人还是引导旧人,在一家国有企业中,都属于非常“重”的话了。而且,其中穿插着一些在任之看来“莫须有”的罪名,孔总显然是在明示:自己说过“工作压力大、领导故意欺负”之类的大不敬之语,自己真不记得曾说过了?即便说过,应该与孔总刚刚表达的“拖沓懒散”之类的不良工作态度也没有关系。自己自认进公司之后勤奋认真、爱岗敬业。
从小到大读了十几年的书,从来还没有老师对自己说过如此的重话,而今却被顶头上司、分管老总说出来,任之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也许是因为最近在客户那里受了气,孔福临急切需要发泄,一句接一句地训诫道:“与C组那个合作项目,你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去了,还有上次开会说的5月份的那个新国大厦的项目,你也不用去了。现在全心全意弄好朝阳区这个,三天内一定要交上来。谁知道你们弄得怎么样呢?先让窦工去看,再交给我来看,搞不好还要大改。”
新国大厦那个项目,是任之职场开始之后接过的第一个写字楼项目,意义非比寻常,被任之期待已久,虽然尴尬委屈,她还是鼓足勇气说:“孔总,新国大厦那个项目5月才开始,应该不与我现在的工作冲突,我尽量按您要求完成目前的。新国大厦的工作,希望我还能参与其中。”
不说还好,一说孔福临很不高兴:“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一个态度?怎么安排就怎么实施,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再说,写字楼的项目你也不熟悉吧?那可是造价20个亿元的大工程,对我们公司今年的工作都非常重要,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应付得来的。必须有经验的人主导才可以。”
任之依然在争取:"您不是说过:万事开头难?我们这些新人没有开头,哪里有今后在公司的发展?那个项目本来就是5个人合作的,窦工主导的,我和王健华只是具体操作者。”
孔福临态度坚决:“既然有窦工主导,也不需要多一个人去完成了。你先干好手里的事情,以后的事情再说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正确的态度。”
之后,他做出了一个非常不礼貌的挥手动作,驱赶任之离开:“去忙吧!我等着看朝阳区项目的设计图。
(二)
即便裴任之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反应迟钝,却也没有傻到不会事后琢磨的地步。
她仔细想想:孔福临怎么会知道自己说过这些话?——自己并不热衷办公室集体娱乐,进入公司之后,参加过的同事聚会屈指可数,自己在人堆里也不算个话多的,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肆无忌惮地说领导不爱听的?
类似抱怨工作强度大、无法胜任之类的语言,自己最有可能是与最亲近的同事说过,不是刘薇薇就是王健华。两个人一个比自己早半年进的公司,但目前还是兼职,一个和自己同一个月进的公司,目前的工作性质类同,都是公司里的基层设计师。
回忆一下,在过去的2个月时间里,自己与刘薇薇的距离比较近,一起合作过两个项目,每天都有两三个小时是在一起度过的,长时间接触中会不会有口没遮拦的时候?——回忆下,好像确实说过最近工作压力大的话。刘薇薇再生疏,也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对大学同学说一句自己工作压力大的话,根本不算过分。
与王健华的合作时间相对少一些,但也有一个大型项目正在进行,这个项目的规模、重要性都远远超过了与刘薇薇合作的那两个项目。也因为项目重要,自己与小王两个人,都是设计组的辅助工作人员,有一位“总工”带队设计。
由于是团队协同作战,自己与王健华的单独相处时间不多。——不过,工作压力大的话,也好像说过吧!大约一周前,项目组团队里五个人一起比对图版设计,小少妇劳颖芳挑头抱怨最近工作压力大、小朋友开家长会都没有空去,其他几个人好像都跟着抱怨过,自己确实也说过。
两个人的年龄都与任之相差不远,但刘薇薇在创意性工作方面的能力更胜一筹,学霸嘛,当然如此了。
从性格来看,王健华“告密”的可能性似乎大一些,此人比较爱说话,性格外向,有点儿嘻嘻哈哈,在同事相处中也更喜欢表达自己的观点。
刘薇薇刚好相反,清高惯了,性格内向,但思维敏捷、头脑灵活,一开口经常能一针见血。
按照美剧的思路、悬疑小说的套路,这类事情也可能刚好颠倒,平静内敛、不见深浅的人,往往是最后的大BOSS。
何况,刘薇薇还莫名其妙地讨厌了自己若干年。
等等,——自己搜肠刮肚回忆,也不记得曾经说过“不能胜任”之类的话,“胜任”这个词儿,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常用词汇。孔总所以说出了这样的话,要么是告密者添油加醋“陷害”自己,其心可诛;要么是孔总根本没有听到告密,自己“咋”出来一段话打压自己的,——因为抱怨工作压力大之类的话语,应该经常会被公司新人讲,并非一个多么特殊的语言。
孔总这个人,怎么说呢,反正不太招人喜欢,属于那种说话难听、没有过人才学、还不喜欢替人办事儿的人;作为领导,他整个儿就是一无是处。
按照小说上的逻辑推断,这类人所以能在社会上平步青云,靠的通常是机关算尽人际关系,——批评打压自己这件事情,是否与他平素的作风一脉相承?是否是他在公司中阶级斗争的一个小砝码?——如果真是这样,就实在想不明白了,谁知道公司的“潜规则”有哪些,谁知道孔总的一盘大棋是怎么下的?
(三)
进新单位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就遭遇了如此的尴尬事件,职场新人裴任之感觉不是个滋味。
乃至晚上做饭、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为了给自己留足思考时间,她抢着去洗碗,拿着洗碗布重复擦着同一只碗,心中颠三倒四在琢磨:是刘薇薇告的密还是王健华随口说的?或者是孔总故意“咋”自己的?
时间流逝了一分钟,突然感觉他在身后抱住了自己,一双大手从自己的小肉手中拿过了洗碗布与碗,帮自己擦洗干净。感觉头发上已经落下了温柔的吻,语气却是直截了当的:“公司里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其实有他这样一问,再多的不开心,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不过,任之是个在职场上较真儿的人,有个前辈能请教人情世故也是件好事儿。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回吻了迟若非,片刻之后,笑嘻嘻的说;“别人在单位终于遇到小人了,别人不开心嘛!师兄,你洗碗!我来讲故事。”
迟若非点点头,指了指餐桌,“那里有红茶。”
裴任之端着红茶杯,尽量简短地叙述完了今日的遭遇。其间,迟若非一直没有打断她,也一直没有停下来洗碗。
直到裴任之问他:“师兄,怎么看?”
迟若非才慢吞吞开口:"你如果退出那个五人组的项目,谁会来接你的工作?”
“这个,——”任之稍微有点儿犹豫:“有多种可能,一种是王健华接手,一个人干原来两个人的;一种是窦工临时指派,说让谁干就让谁干,会将我的工作四分五裂给其他三人去干。但如果是孔总实在看我不顺眼,还有可能是孙佳悦,一个组外人士来接替,比我们大几岁的工程师,只有她与我目前的工种,——基本楼层设计、市内装潢,完全一致。”
迟若非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追问;“在这三种可能性中,谁会自愿接替你的活儿?或者说,谁对接这个活儿的积极性大一些?”
任之很想说“不确定”,但看到师兄似有似无的嗔怪目光,简直与小时候爸爸看妈妈一样,所以——自己的反应,理所当然与妈妈类同: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思考,将小脑中二十几年没有开发过的部分也充分调动起来。
思索了大概半分钟,任之说:“我估计王健华更积极一些,他与我在组里都做辅助工作,但是我的工作比他的有创意、重要,你想:楼层设计嘛,牵扯到了进驻企业的舒适度,比房子的外观还重要。而我如果没有记错,王健华和我一起进公司的这时间里,还没有负责过楼层设计的工作,他自己也多次在公开场合、领导面前提过这个问题。”
“而孙佳悦这个姐姐,宝宝只有6个月,还处在哺乳期,按照常理推断,是不太愿意接手横空砸下来的工作的。至于窦工分配的可能性,——本来就是会分配给王健华等三个人的。我想,王健华完全有可能主动争取这个机会。”
迟若非微微点了下头,接着问:“你们这个项目落地后,你、王健华这样的基层设计师,会被分多少钱?如果他干了两个人的活儿,是否就会DOUBLE他的钱?”
这个问题不难答,任之立即说:“类似的项目要看领导的最终分配。按照行业、企业惯例,我们这样的初级建筑设计师也会分到3—4万元的奖金。如果是王健华一个人干的,可能会比DOUBLE的钱少一点儿,但也不会低于6万元。”
“那么,你一年的工资是多少?”迟若非态度自然地追问。他不太清楚任之的收入状况,也没有多么好奇。
世态人情中,追问工资向来是件敏感的事情,迟若非却深知任之的淳朴无华,并不担忧。
果然,任之带着几分自豪地笑笑:“所有的算上,应该有20—25万元的税后收入吧!”
迟若非接着:“也就是说,如果王健华接了你的活儿,他在这个项目上可能得到的奖金,可以占到全年总收入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是啊!如此可观的比例。
任之几乎是一怔。看到她师兄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整理橱柜了。
不用再往下说了,再笨的任之也推论出了结果:去孔福临那里递“投名状”、“黑”自己的人,不是和自己关系素来不好的女生刘薇薇,而是咋咋呼呼、看似并无城府的小男人王健华。
而孔总,无论是从自己“君临天下”的领导权威出发考虑,还是从未来高层斗争的利益得失出发,显然有意在这批新人中培植自己的人脉,只会画图、太笨的裴任之显然不是他的菜,而刘薇薇虽有城府,却太聪明、才华也高,难以被控制,最后还是与比较“接地气”的王健华一拍即合。
迟若非教给裴任之的“学问”非常简单:面对纠结,任何过程、表面形式、语言都不是最重要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或者说,谁能最终受益,谁才可能是事件中损人利己的角色。
裴任之突然想起,几年前她在广州老家邂逅过著名心理学家武志红,他当时还在广州日报当编辑,开设了一个心理诊所的栏目,专门为社会新闻的“本质”做诊断。他的心理学理论与迟师兄的思维非常类似:虽然人性是复杂的,但是占据主导的因素必然左右事物发展的结果,所以,结果是什么,就可以推论出当事人的主导心理是什么。
据此理论,武志红曾在饭桌上给朋友们分析:“艳照门”发生后的初期,陈冠希并没有什么沮丧,更谈不上悔恨,因为这件事儿对于他本身损失不大:不少厚颜无耻的男性网友甚至还对他艳羡不已,他在网上的知名度甚至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裴任之后知后觉,并不了解:她的小同事王健华早在进单位的头一个月,就去递交了“投名状”,主动去替孔总读高中的儿子补习数理化,每周两个晚上,风雨无阻。——当代社会,年轻人都重视私人空间,又有几个人,愿意花费这个业余时间去干这类事情呢?王健华选择去干了这件事儿,当然让孔总动容。小王由此站队成功。
从此之后,孔总出外,经常都会带小王在身边,额外分配给了小王不止一个工程项目。那次去安得集团吵架,三人行中也有小王。小J正是小王。
至于王健华自告奋勇充当了领导安插在基层群众中的眼线,还是后话。所谓的“投名状”,绝不是一件小事就能成就的。
裴任之光知道埋头画图,哪里知晓这前后的细节。
(四)
到了睡觉时,这件事儿,仍让裴任之纠结,不免突然问:“小王是不是个男人喔?男人也干这等没人品的事情?”
裴任之对于年轻男孩的印象依然停留在冰华大学建筑学1班的时代,阳光、进取、友爱、心无旁骛,似乎是她印象中当代男孩子的整体特征。她也本能地忘却了傅道宁与自己、师兄之间发生的那一段不愉快。
迟若非耐心开导道:“职场上,男人多比女人更在乎得失。”
“我以前以为,只有小说里——电视上,才有这样具体的人事斗争,没有想到,在我们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公司里,也有这类事情,累不累呀?”
迟若非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任之有点儿奇怪:他在美国长大,为什么能深谙中国的江湖之道?他是经历过什么,还是天赋异禀,才能获得了这些本来需要“实践出真知”的情商?这么多年,要说任之对迟若非的“历史”不感兴趣那是假的,所以从没有追问,一是怕问到了不该问的惹他伤心,二是两个人总是那么忙,学习忙工作忙,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肯定会捡开心的轻松的去聊,干嘛还要找罪受、忆苦思甜呢?
但是,今天事关自己的事业前景,借机问问应当无妨。
“师兄,你是怎么总结出这些的?”
黑暗中,她看不清迟若非脸上的表情,却感觉他的手开始轻抚她的脸庞。
他的声音是平和的:“人类社会,无论什么国家,什么团体,什么职业,共同处总是大于差异处。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关注了差异处,而忽略了共同处。就算是在美国,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也是个普遍性现象,并不美好,却是事实。”
任之有点儿灰心丧气地说:“理论是知道的呀,可是,真的遇到了,还是会很郁闷。”
“这个(心理)过程都会有的。我读初中的时候,就有些自称混江湖的小伙伴,非要拉我入他们的少年帮会。我小时候比较乖,当然不想跟着他们去打架了。结果就被他们打了。打了一次还不够,天天等在路上追着打我。打了我不说,还不许我告诉警察与家长,威胁说:如果我说了,连我哥哥、妹妹也一起打。其实,那个年代华人社区的警察们也很差劲的,很少为华人解决纠纷。他们对华人子弟有一些间接的歧视,不会在语言上歧视,而是在态度上漠视。我就是去了警察局告状,多半也是不了了之。何况,那个时候,我妈妈已经生病了,我更不可能去告诉家长了。”
“开始时,我特别的想不通,我又没有妨碍他们干坏事儿,凭什么盯着我不放?但被打的多了,我突然明白了,如果你没有选择站队在他们这一边,你就有可能被他们的敌人拉拢过去。所以,他们要么毁了你,要么打到你愿意加入,就是不可能放过你。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孩子不过就十二三岁,最大的恐怕也不超过15岁,居然构建了一个人类社会!”
“这些坏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挑你入伙呢?难道说,你们中学班里,绝大多数的男孩子都被拉入了各类团伙?”裴任之问,她随时保持着严谨的逻辑思维。
迟若非说:“也不是。这样的:我——爸爸酷爱武术,也想要他的孩子们都会武术。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学过咏春拳、跆拳道。他们(坏孩子)可能是觉得,我是个'人才’吧!”
“你爸爸热爱武术?”裴任之来了兴致:“老爷子真了不起!让我想到李小龙喔,都是美国华人!”
迟若非停顿了几秒,语气有点儿怪异:“我妈妈是个浪漫的人,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嫁给了他。可是,不是每一个热爱武术的男人都是英雄。他,就是个混蛋。”
这是迟若非第一次提到父亲的个性,他甚至不愿意用“爸爸”来称呼他。他对父亲的不满,诚如裴任之之前的料想一样:父亲是个混蛋,他与她母亲的婚姻并不幸福。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是何等的恩爱甜蜜,自己又是何等的幸福,裴任之很为迟若非心酸。
她很想安慰他几句,启发他说出更多的心里话,但又觉得自己能力不济,恐怕他并不想进一步谈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如何的“混蛋”。她只好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胸膛,又亲了亲他。
果不其然,十秒多的停顿后,迟若非重新说起了自己小时候与坏孩子的纠纷:“人性中,恐怕都有些变态的成分,他们开始追打我,是真的为了拉我入伙,后来,追成了习惯,打我就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乐趣了。我变着方法躲着他们,他们就觉得是在跟我捉迷藏,挺好玩的,更加上瘾了。如果不是信奉了上帝,那个时候,我真的会怀疑人性了。”
“能让一个小朋友怀疑世界,这种恶劣,已经胜过杀人放火了。”裴任之几乎是颤抖地说:“后来呢?”
“后来,——”迟若非吸了口气,决定捡轻松的说:“我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花了些功夫设了个局,将他们十多个人引到了一个废弃的轮胎厂中,那里有我设的多重圈套与陷阱,表面来看,看不出是人为的杰作。很多人就落入圈套了,摔得鼻青脸肿,剩余的人单打独斗,没人打得过我,而且,在追打我的过程中,从高高的轮胎堆上摔下去,摔得爬不起来。——再后来,他们知道了我的厉害,也就不敢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些人生中不寻常的经历,立即转换了话题。
任之睁圆了双眼,她真的是很想借此机会问一问他:在这个蝇营狗苟的世界里,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在这个传说中出奇狰狞的娱乐圈,你又是怎么获得成功的?——难道真的是因为你是上帝的宠儿?【穿】
【书】
【吧】
宠儿,这真是个亿分之一的小概率幸运吧?
转念一想,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孩子受累于自己的要强与坚守信仰,一定在成名之路上吃过更多的苦。他是天蝎座、A型血,有些事情,应该是不会忘记的。
但是她不想俗气地充当心理理疗师,更没有偷窥的习惯。她并不真正了解男人的世界,而且,她有一种直觉,迟若非与她多年来熟悉的男同学们有着一些本质的不同,泾渭分明的差异。
其他的男同学,即便有城府者如苏炳辉,也愿意与一位温润和善的女同学聊聊儿时的伤心事,或者说,其他的男孩子,是否向一个女性朋友敞开心扉,是挑人的,有选择性的;如果人对了(有些人专挑美女),就一定会敞开心扉。
而迟若非在骨子里不喜欢敞开心扉,即便是伴侣,灵魂的伴侣,也永远无法触及到他内心世界的某一个区域。
换个角度说,迟若非比多数的男孩子要坚强,也要清高。
无论方致远、苏炳辉还是罗东浦或刘坤,无论他们表现得多么强硬、多么不羁、多么男子汉,实际上,碰到了对的人,都会流露出自怜自伤的调调,都希望对的人往自己的伤口上涂药膏,当自己的心理疗伤师。
但迟若非不会,他既不自恋也从不自怜,他与生俱来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敢气概,他是真的发在内心地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包括自己的亲人与爱人。
也正因于此,荧幕上的他,带着天蝎座特有的神秘感,变化无穷、魅力无限。
(五)
不久,任之额头上就响起了悠长均匀的呼吸声,——他终于睡着了。
任之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滚出来,抱住刺猬公仔,侧身躺到了一边。——呵呵,抱着爱人睡觉虽然甜蜜,可抱过后的人都知道,这实在不是一个舒服的睡眠方式。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半夜里听到爸爸妈妈房间里好大的一声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惊醒跑过去,才隐约搞清楚:睡觉不老实的妈妈,做梦时一脚把爸爸踢下了床。当时,任之揪着熊宝宝耳朵冲进爸妈睡房时,借着窗帘缝隙的微光,看到身材高大的爸爸穿着背心、大裤衩子从地板上爬起来,尴尬地站在原地,正犹豫不决:是将没心没肺、四脚八岔仍在熟睡的妈妈挪一下地方(腾出位置来让自己继续睡),还是干脆不打搅她、自己搬到客厅去睡?那情景,出现在平素里文质彬彬、传道授业的爸爸身上,着实怪诞而搞笑。
长大后,任之慢慢推测出:那一夜,比较可能的过程是:爸爸妈妈抱在一起太紧了,妈妈在梦里头感到压抑,才乱打乱踢,将爸爸踢下了床。再后来,她偷听到外婆的话,才知道,妈妈把爸爸踢下床,并非仅此一次。而且,后来爸爸习惯了,掉下床后,就迷迷糊糊爬上床去继续睡。——再后来,家里换了新房子,妈妈买了张两米的床。夶风小说
——所以,和迟若非同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任之睡觉都很小心,希望不要重蹈妈妈的覆辙。——还好,这点儿尴尬的小心思,迟若非一直不知道。
一片黑暗中,回到自己工作的现实中,又是颇为烦恼的境地:
事已至此,哪里能顶风作案、违逆分管老总的意思?——任之思前想后,觉得立足现实,先把手里的工作做好,就是与刘薇薇的那个项目,最好能发挥主观能动性,做出一些创意来,并且也借此机会多锻炼自己。
但需要特别注意,要做得尽量自然与真诚,否则,过犹不及,容易引起有城府的刘薇薇的反感。——自己刚刚确认了一个黑自己的人(至今还不认为王健华是个敌人),不想再增加任何负面的人际关系的负担。
再者,按照少年时代钻研数学题的逻辑,一道难题如果用常规的方法无法突破,是否可以绕道而行,换个角度、换个思路来解决,不能一条胡同走到黑。既然遭遇了如此一个无能无德的小人领导,就必须立即行动起来:狡兔三窟,看看是否有其他部门的机会?——记得上个月开会的时候,专案部门的分管建筑师抱怨过人手不够用,该部门也是建筑公司的核心部门,也有大量自己热爱的设计工作可以做,不妨去打听打听。
之后,任之有些自嘲地想:
从前看过的小说、后来看过的电视连续剧中,很多关于工作的故事情节都是一带而过,无论名著还是通俗作品,均无意在人际关系的真实性上探求(估计多数作家都是人本主义者,本身也不擅长于搞人际关系,擅长搞人际关系的人都去当了政客与商人,谁有空写小说?),都走了不可饶恕的理想主义路线,——很少有书提及置身职场险境的不可控性,诸如同时遭遇了喜好拉帮结派的领导与损人利己的同事,该如何应对?如果既没有地方跳槽,又没有地方申诉,该怎么办?
——估计,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选择了唯一的出路,——忍气吞声。
而且,多数文学作品总将主人公设定得才高八斗、勤奋努力,即便遭遇小人坑害,也总能冲破阻力、青云直上。但事实却是,工作单位里,没有领导的支持,没有机会,再过人的才华也无法突破现实的局限。
才华这件事情,即便是在丁是丁、卯是卯、比较务实的工科行业,往往也是各有千秋、难分伯仲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还有师兄可以请教。
想到师兄,任之扔掉刺猬,转过身来,头凑过去,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却看到他呼吸有变,轻哼了一声。任之立马后悔起来:难道弄醒他了?真是不好意思呀!——可不到半分钟,均匀的呼吸再次响起;任之在黑暗中笑做了一朵花儿。
(六)
要给自己励志,又要感谢师兄的支持,第二天一大早不到六点半,任之就爬起身来做早餐。平素迟若非在家的日子里,任之天天都会做西式的早餐,迟若非不在家的日子,她本人更偏爱中式早餐:煲杂粮粥,吃豆皮腐竹、豆腐乳、大头菜与咸鸭蛋。——这是爸爸给她从小养成的生活习惯。
以前做早餐,极少做得像今天这样中西合璧、花样繁多。
热菜有三个:蛋白炒虾仁、橄榄油煎海鱼、烤有机菜花。
小菜有四个:煎土鸡蛋三个、烤培根、水煮芦荟、热烤花生腰果杏仁拼盘。
热好了鲜牛奶与咖啡(任之有个道地的中国胃,不喜欢吃过于生冷的饮料,好在同居后了解到,迟若非也是在美国华人社区长大的),凉拌了水果沙拉,上头点缀了漂亮的葡萄干与蓝莓干。照例做了杂粮粥,摆放了榨菜与切好的葱花与香菜。
迟若非睡醒时,已经是七点二十分了,没在床上看到任之,有点儿担心,披上睡衣走下楼去,就看到了餐桌上如此盛大的场景,禁不住腼腆一笑。
任之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问:“你怎么不睡了?你不是今天没有事情吗?——快,回去接着睡,睡好了再下来吃。我可以先吃了走。”
迟若非说;“我想吃热的。”
七点四十分,两个人终于在餐桌旁坐下来。
吃了约10分钟,任之觉得应该向师兄“落实”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职场应对计划。迟若非耐心听完了她的叙述,基本支持。
但让任之有些惊讶的是,对于如何不得罪、“讨好”刘薇薇的想法,迟若非并不支持,或者说,他并没能提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来支持任之达到目标。
迟若非说:“工作上的事情,不知不觉做了就可以了,如果瞻前顾后怕得罪人,最后可能什么也做不好。而且,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你就是再小心,站在某个位置,也会注定得罪某些人。我们读的那些书上不是都说:人性狭隘,难以抗拒?”
之后,他还说:“我们初入职场,总是希望面面俱到,大家都能喜欢我们,可实际上,就是再善于经营社会关系的人,也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多数时候,不如依从本心做人,反而事半功倍、轻松快乐。”
“你这次所以有烦恼,主要是小人坑害所致,并不影响你的光辉形象(任之禁不住莞尔一笑),并非是因为没有笼络身边的同事造成的。你自己的教训在于:不可不防人。而且,祸从口出。中国从古至今,多话视为大忌。在职场上,最开始还是更小心为好。小心、防人,并非违背本心。”
叫他这么一说,任之逐渐打消了一些通俗可行的计划,比如说,依照单位有些人的做法,与刘薇薇多吃两顿大餐,邀邀她一起逛逛街、看看电影。——哼!就是啊,我凭什么和她一起看电影呀?——我工作如此繁忙,时间这么宝贵,就是看电影,也要与如花似玉的男朋友一起看他自己演的电影呀!
等等,师兄刚才说什么词儿来着?“本心”?——天啊,他一个美国来的小伙子,怎么会懂得道家的东东?说的话,和爸爸如此相似。——一想到爸爸,任之立马沮丧地想起了老爷子还没有原谅自己,顿时揪心起来。
对于任之关注的专案部招人的计划,迟若非认为是一个比较乐观的前景,特别提醒任之关注,并提出了一些可行性建议。
之后的交流,裴任之逐步摸清了迟若非的另外一条职场原则:大丈夫行于天地间,绝不与小人为伍。如果遇到小人,不需要委屈自己、逢迎小人,而是要趋利避害、另谋他路。
2个月后,裴任之申请获批,去了专案部门,终于脱离了孔福临的领导。树挪死,人挪活。新的环境里,裴任之开始关注"谨言慎行”的重要性,也控制了一些自己素来泛滥的热心肠,给同事们留下了较好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专案部虽不是FFK的高收入部门,却更能锻炼年轻人:其所接纳的设计项目五花八门,有体育馆、商场,也有写字楼、酒店,没有局限于民用住宅。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裴任之参与设计了所有大类的建筑项目,经验积累,受益匪浅。
(七)
2011年初夏,一则无厘头的新闻惊爆了同学圈:在上海某设计院供职的刘坤同学宣布:自己要重新参加高考,打算报考燕京大学的金融学专业,如果没有考上,明年可能会换考轩辕电影学院的导演专业。
据井宝考证,类似新闻,可谓史无前例,别说是冰华大学,全国排名前30位的一流大学的毕业生中,从来没有出过类似新闻。所以,她想凑热闹,已经向主任请示:亲自去上海采访一下这个奇人刘坤,——当年湖北省的高考单科状元。
没等她被主任批准飞沪,刘坤已经跑北京来了。
他似乎不用费时间为高考复习,抽了个周末回北京,去燕京大学做考察。
同学们立即纠集起来,请刘坤在燕园南门外吃饭;由于对他或同情或佩服的情感此起彼伏,在京的2004建筑学1班的人居然全到齐了,合计21人(9人就业,12人正在读研),成了毕业2年之后到会人数最多的一次北京同学聚会。
连刘薇薇都跑来了,因为她与刘坤心有戚戚。
毕业2年,同学们变化还不算太大。
罗东浦还是那个老罗,出口就是一顿骂:“坤哥儿,你脑子进水了?快25岁了,还要参加高考?你特么的考个金融学的研究生不就可以了?犯得着考本科吗?金融学的研究生很好考的,你记性不好?还是数学不好?——如果实在觉得自己太笨,去报个陈文灯的考研班,一准儿你能考上名牌大学的金融专业。”
还没等刘坤说话,李曼妮甜丝丝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她刚刚从英国留学归来):“老罗说的对呀,听说过:有人为拿本省的奖励金,连续多年参加高考,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名牌大学毕业了的,2年之后再回去参加高考的。你如此高龄再去高考,对得住爸爸妈妈吗?”
“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了。”黄毅彤条分缕析地表达了愤慨:“你的所作所为侮辱了我们整个冰华大学的建筑学专业。你的行为表明:
第一,冰华大学建筑学专业远不如燕京大学金融学专业。
第二,冰华大学建筑学专业的毕业生无法适应社会的发展。”
其余若干个同学也都七嘴八舌地表示了同类看法。
过了好久,刘坤才找到了表达心声的机会,他的第一句话是:“你们,其实都不懂我。”
同学们哄堂大笑。
苏炳辉都忍不住说:“靠!你玩什么深沉?美女懂你,你叫美女去请你吃饭吧!”
刘坤一点儿不觉得被冒犯,说:“班长,你说到了点子上,其实,我乃一介书生,淡薄之人,平生所求,并非功名利禄,不过想要一个红颜知己。若有美女能懂我,足矣!”
同学们再次爆笑。
苏炳辉趁此机会规劝:“美女也不会同意你回去高考的。这倒不是美女势利眼,而是因为你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正常人能忍受的底线。俗话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没有一步一个脚印的奋斗,何来佳人倾心?”
刘坤摇摇头:“所以,你们还是不懂我。”
“其实你自己都不懂自己!”方致远一针见血。
裴任之也很同情他,说:“同学,你是不是想通过这件事情,向这个世界表明一种态度?”
刘坤以极快的速度跳上来,抓住了任之的手,上下摆了好几次,直到方致远拽开他才松了手,方致远骂:“你欺负迟师兄不在场呀,敢占小裴的便宜!”
刘坤语无伦次地说:“小裴,原来你才是我的知己。你说的太对了!我是想通过这件事情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宣战,我就是想做一名斗士:为什么一个状元群体毕业的专业,居然无法在社会上找到立足之地?为什么一个顶级大学的毕业生要在单位里被一帮三流大学毕业、甚至没有读过大学的领导们欺负?为什么自己就是搞建筑设计的,却在上海连个厕所都买不起?——我心里有太多个为什么了。”
“打断你一下,”方致远说:“我们这里边,除了小裴、曼妮等少数人,没有人买了房、买得起房吧?你买不起有什么奇怪的?用的着这么哭天抹泪地抱怨世界吗?”
“正是因为我们建筑1班的多数人都买不起,才更说明这个世界不公平呀!我做过调查,比我们早毕业个七八年的人,都是大学毕业1—2年后就可以付首付了。”刘坤说。
“那是房地产市场的发展问题,又不是整个世界的问题,不影响冰华大学毕业生的光辉形象。”方致远坚持说。
刘坤刚要反驳,苏炳辉摁住了他,继续开解他的执念:“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斗士,尤其不用你小刘,不用你们刘家的独生子去做这个斗士。你是富二代还是牛三代呀?你有这个资格去做斗士吗?做斗士也是要讲行政级别的,否则,就是'僭越'。你的所作所为,最多只是折腾你父母罢了。这个社会中,不会有其他人在意你再次高考的行为的。”
刘坤想了想,说:“燕雀岂知鸿鹄之志?给你们这帮俗人也没有办法解释了。那么,换个角度说,你们可能能懂:我实在是觉得,建筑学毕业后用武之地不多,我在设计院的2年就是给人打杂的,一遍又一遍、千篇一律画那个住宅图形,这工作一点儿创意都没有,找个高中生都能完成,用的着我吗?而且钱又少。比我早3年进来的建筑师,目前的年薪也就不到30万元。这距离我追求美女的目标实在差太远了(罗东浦打岔:这跟美女有什么关系?)。再看看人家搞金融毕业的多能赚呀。我的一个高中同学,读的是厦门大学的金融专业,毕业1年后进了基金公司做研究员,现在都能拿三十几万元了,过2年转基金经理,收入都上百万元了。难道,我不应去追求更高的收入吗?”
罗东浦问:“听说你还要去考轩辕电影学院的导演专业,这个太无厘头吧?你去当导演,是为了美女还是金钱?”
方致远接着说:“考北大金融专业还勉强能找到些理由。考轩辕电影学院,你小刘就是找抽了。我奉劝你一句,千万别想这个方向,我现在干的活儿就跟这个行业大有关联,根本不是我们从前想的那个样子。你八卦新闻看多了,以为每个男导演都可以搞定美貌的女演员,实际上,找不到工作、没饭吃的导演满大街都是。还潜规则呢,你想被人潜规则都找不到对象!”
一场同学聚会,搞笑对话层出不穷,却并没有解决刘坤的实际问题。
小裴再次善心泛滥,回到家以后就向迟若非汇报了刘坤的痛苦遭遇,言下之意,希望师兄也能如法炮制,能给刘坤找到一个更适合他发展的岗位。没有想到的是,迟若非这次并不同意:他的企业不是收容所,他认为刘坤并没有做好融入社会生活的准备,也不可能带给他的企业应有的价值。
裴任之与他深入探讨了这个问题,最终接受了他的观点。
不过,缘分这个东西很奇怪。
2011年的高考,刘坤准备不足,居然没有考上燕京大学的金融学专业(被调配到了天体物理专业),也许,上海地区的“风水”与考题有点儿不适应他这个湖北出来的大脑(他户口在上海,自然是从上海参加的高考),也许,更有能耐的学生、更有能耐的父母提前占据了金融学这个有“钱景”的专业。
刘坤没有去读,依然在原单位继续干。
心灰意冷大半年之后,2012年春天,方致远去上海监督安得集团的房地产项目,自己招了刘坤来做兼职,刘坤发现:这家民营企业大有前景。再半年以后,他的兼职成绩有目共睹,经方致远的引见、安得集团人力资源部门的认可,刘坤最终成为了安得集团房产分公司的建筑设计经理。迟若非虽然并不那么欣赏刘坤的能力,却还是认可了方致远与人力资源部门的建议。
经历了痛苦挣扎、心猿意马的2011年,燕大金融系、轩大导演系的幻想终于被抛掷脑后,刘坤在26岁那年,成为了一个同学们眼中的真正男子汉,那个冰华校园里指天骂地的愤青,永远消逝在了历史与现实中。
套用一句安得集团正时髦的玩笑话:刘坤与他的人生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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