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ilighteclipse
(一)
由于天天提防着被暗算,裴任之精神高度紧张,再去医院看迟若非时,脸色苍白、双唇憔悴,进门前拿着口红狠狠涂了好几下,才算交代过去。
可她还是被迟若非看出了不同处,他拉着她手问:“单位里不顺心?”被否认后又问:“身体不舒服?生理期?”
她拍拍他的头说:“我挺好,你想着你自己吧!”然后,她将自己的头埋到了他病床上的被子上,娇滴滴说:“有点儿累!借你这儿睡睡觉,别吵我。”
迟若非刚想说:那你回去睡吧!就见到她已经装模作样地打起鼾来,心里涌进了一阵情愫,由着她了。
到后来,也许是因为被迟若非摸着头很舒服、找回了做小朋友时的感觉,裴任之真的昏沉沉睡着了。这么多年,他怀里的梦境,总让人轻易忘掉烦恼。
直到二十多分钟后,一个电话将她吵醒,电话是建筑工程部的吕总打来的,可见事关重大,说是建筑公司上次接过的F项目出了较大的偏差,需要修改建筑规划,今天一定要任之去的客户企业看一看。裴任之怕电话里吵到了迟若非休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从医院出门之后,她才又打电话问讯了详情。F项目本来不是裴任之负责的,但2015年跳槽成风,原来负责这个大型项目的黄工刚刚跳槽了。裴任之是单位的后起之秀,当然应该来挑大梁、解决问题了。
而再问讯下去,才知道:F项目的客户居然是全国鼎鼎大名的深圳时韵集团房地产开发公司,而且,自己目前需要见的,居然是这家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余清文老爷子。
裴任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余老爷子并非第一次见面,一个半月之前,他与裴任之就已经在两家房地产企业的交流活动中邂逅了,当时,正是建筑分公司的吕总,将自己作为设计了"W”市博物馆的知名人士、郑重其事地介绍给余清文的。当时当地,余清文的态度非常傲慢,似乎是为了故意杀杀任之所在公司的锐气。但他与裴任之聊的东西却不少。由此,他给任之留下了一个难缠的印象。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鬼使神差,她老与这个余老爷子撞上,不是被邀请去时韵房产开放集团公司的酒会,就是被时韵公司指名道姓地弄到合作项目上去做指导,每每都能撞到余清文,已经算是脸熟了。之后的余清文,态度不那么傲慢了,对裴任之说话更多,还主动请裴任之与其他三位同事吃过一顿饭。
这个老爷子,是与万达的王健林、恒大的许家印一样,经常见报的人物,说几句话也能引起房价的波动,他们对于这个社会的影响力与操控力,肯定是远远大于文化名人的。裴任之既然不想走捷径、攀附权贵,潜意识里希望对这类人近而远之。
但是,被吕总指名道姓要去,也是不得不去。
她从医院出发,叫了一辆专车,一路向南,开到了北京城区的边界地点,这一片新开发的小区足有好几百万平方米的小区正在紧锣密鼓的新建当中,正是时韵集团目前在北京的城郊的招牌项目。正因为要督战这个项目,余老板才会常驻北京。
而时韵公司北京办事处的办公楼也雄伟挺立在该小区的东北方向。
外观虽然是一栋写字楼,进到了祥云公司位于13层的高管办公区域后,却发现俨然一派会所风光:一进大堂就是古色古香的中式红木装修场景,屏风林立,古董陈列,玄关曲径,雕梁画栋,足以见得余清文的财富水准与文化格调。
余清文的办公室位于办公区域最深的地方,进了房门去,还没有看到办公桌,就见到一个设计古朴、雕花镂空的贵妃榻横列在房间中央,充当会客沙发用。沙发的棉垫选用的是明黄与深紫两个颜色,看上去微微有点儿刺目。也许,老余是故意要选用这些具有皇家色彩的装饰来彰显自己的江湖地位。广东的部分土豪企业家们素来如此任性,裴任之从小也是见惯了的。
可是,攀谈不到五分钟,裴任之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自己每次要谈合作的项目、建筑规划要求,余老板就很不耐烦地岔开,扯到了建筑艺术去。自己又不能一味不识好歹,非要和他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对着干。
由着余老板自由发挥,又说了十分钟,已经从建筑艺术扯到了风花雪月了。裴任之真的是心好累,她就是再文艺女青年,也没有心力在这么一个男友受伤住院的多事之秋去谈风花雪月呀!而且,她发现,余老板并非一个真正热爱艺术、虚怀若谷的人,他与一些骄横跋扈的土豪并没有区别,他所谓的热爱艺术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口才与博学,而且,一旦谈及平等、博爱的内容,他就会显示出不屑。暗示了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惯有的真实态度:什么艺术、什么灵魂,离开了钱,什么都不是!
又扯了半个小时,老余似乎费尽心力地找到了一个切入点,他说:他们都说,建筑是柔软的,如同音乐,如同思维,可我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我总觉得建筑更加优美,优美得就如同,——女人,比方女人的头发,女人的腰肢。
说着说着,他就凑到了裴任之所在的单人沙发,很随意地拿起了她的手:“就像你的手一样。”
裴任之立即抽回了手去,站了起来,面露寒霜:“余董,我们还是今后电话里沟通吧!我不打扰了。”说完,头也不回,就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
但她没有想到,刚才明明是开着的两扇仿古门,而今却紧闭起来,转动了把手好几次,都打不开。如丝如缕的恐惧感开始在她全身蔓延。
“你不用费力了,我早叫人在外头反锁了门。不仅裴小姐你出不去,就连我自己也出不去。”余清文得意洋洋地说,边说着,三两步冲上来,双手将裴任之的肩膀扶住,故作温柔地说:“看你,都出汗了!坐下来歇歇。”
裴任之气得咬牙切齿,立即推开了余清文。但她没有用全力,——从前没有遇到类似的事儿,她的思绪有些混乱,潜意识中仍有顾虑:对方是个年龄足可以做自己父亲的老年人,如果推得太猛,会不会出意外?
可就是这么一点儿顾虑,让余清文曲解了。以他往日的人生经验来看,这么个力道推人,大概率是个半推半就、欲擒故纵的招式,女孩子堆儿里见惯了的,就是要看你男人够不够爷儿们,敢不敢真来?
靠,你当大爷是吃素的?大爷棒着呢!于是,他根本没有在原地停留,再次扑了上来,抱住裴任之,并要打横抱起来,嘴里边说着:“裴小姐,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了,你就不要装着不知道”。
裴任之真慌了,立即使出了全力,乱打乱踢起来。
如果对方是迟若非,以裴任之那点儿小力气,是无论如何都争夺不过的,好在对方是个年过60岁的老男人,且平时也不常运动,连撕带咬几秒钟,就挣脱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裴任之已经跳到了窗台上,顺手抄起来一柄台灯,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再过来试试看!我立即砸碎窗户跳下去!”
余清文的脸色一下子寒冰笼罩,却也没有上前来夺台灯,冷冷说:“少来这套,吓唬谁呢?我们公司造的房子,窗户哪那么容易碎?”
话音还没有落,就听到桄榔一声巨响,裴任之已经用台灯砸到了窗户上,窗户虽然没有碎裂成片,却也立即出现了一大片爆裂纹。
余清文的眼睛迷成了一条线,那是他这类有城府的男人暴怒时惯常的表现。半响,咬牙切齿地说:“你傻*呀?你以为你谁?恶心不恶心?老子今天把话放这儿,出了这扇门,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们老板、领导,全他妈的有求于老子,你就是跳槽换个单位,也都在老子掌控的范围内!”或许,换一个人,换一个心情,余清文也不会说出以上这段话,但最近的一系列婆烦事儿让他本就烦心,刚好找个出口发泄一下。
裴任之浑身颤抖着,没有接他的话。从小到大,她不会与人斗嘴,吵架的时候总是慢半拍、辞不达意,而今遇到如此位高权重的无赖,更是辩驳不出来!
余清文见她没有反应,以为事情有转机,上前两步走,想将她从窗户上拽下来。
谁料到裴任之又是一击,这一次,台灯终于在窗户上撞出了一个洞,如果再撞,就是粉碎性破裂。
余清文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小婊子!找死呀?——我操你奶奶!”继而,他眼睛一转,抓到了软肋:“告诉你,你那个公鸭男朋友,不是开了个烂公司吗?老子分分钟能捏死他,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你以为他谁呀?大明星?企业家?我他妈的呸!呸呸呸!美国来的鸭子,好意思在中国地界儿上撒野!”
他骂自己可以,骂迟若非就不行了!裴任之的台灯立即指向了余清文,大声说:“你这种流氓,有什么资格骂人!我们是法治社会,现在到处都在抓贪腐,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别做梦了!”
余清文稍稍一愣,随即冷笑道:“抓贪腐关我屁事儿?你小小年纪,别在这儿逞强了。”说着,他弹弹身上的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点燃一根烟,似乎不想再同裴任之较真儿了。
裴任之喘了两口气,紧追不放:"叫人把门开开!”
余清文没有理她,当着她的面打了一个电话,打开了免提,对方居然是老陈:“小陈吗?我余清文!”
对面的陈应直一副奴颜卑膝的语气“余叔叔呀,您好您好!您百忙中能想起我们来,真是受宠若惊。”www.chuanyue1.com
余清文也不客气,单刀直入:“你们单位的裴任之小姐,我看她是个人才,我想点名要她和我们公司做C项目。”
对面的老陈沉默了两秒钟,再说出话来更是一百个热情:“好啊好啊,能得到陈总的赏识,是我们公司年轻人的福气。您这么用心栽培后辈,德高望重呀!您的高风亮节,是我们晚辈学习的榜样。”
余清文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也没有说再见,直接挂了陈应直的电话。
窗台上的裴任之气得浑身颤抖。
余清文没再用强,慢慢悠悠说:“挑逗了我一下午,你本事大!先回去吧,来日方长呢!”说完话,才打电话叫人打开了反锁的门。
裴任之从地上找到了挎包,夺门而出。电梯门关上以后,已是泪流满面。近期的横祸,遭受的一连串侮辱,加总起来,成了压垮人生的一座高山。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咬牙切齿地恨着这个能操纵一切的余老板,恨得恨不得杀人,恨的恨不得将他碰过自己的身体的每一块肉,都割掉,——她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自己与父亲一样,有严重的心理洁癖。她也开始恨自己的老板陈应直,恨他懦弱无能、没有道德底线,——甚至于,她开始憎恨整个世界。
(二)
然而,这个世界,误会总是轻易的,爱护总是难得的。
在此之前的1个月时间里,陈应直做了件自认为很伟大、很爷儿们的事情,并非如裴任之理解的那么懦弱。
余清文垂涎裴任之后,委托下边人给陈应直暗示、明示了很多次,期待老陈主动制造机会给他们亲近,均被陈应直软绵绵地挡了回去,不是说裴任之最近出差了,就是说最近有病了、回老家探亲了,等等等等,编了一大堆推拒的理由(但他绝口不提:裴任之正是迟若非的女朋友。余清文是最近自己才弄清楚的)。他甚至还倒贴了酒钱饭钱,找了副总请中间人吃饭,到高档会所去洗脚按摩,拖延时间。要不然,余清文也不会弄到亲自出门、霸王硬上弓的地步。夶风小说
对自己而言,陈应直董事长早已把自己描摹成了一个盖世英豪,敢于在纷纷扰扰、蝇营狗苟的俗世中保护一个弱女子。一个民营企业的老板,能冒着丢生意、得罪权贵的风险,捍卫一个女员工的贞洁,在名利当头的当代社会,也确实算得上可贵。
不过,潜意识中,他也摸的清自己的思路:如果是5年前、10年前,他也不敢这样干,八成是忍痛割“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时态发展去了。反正,又不是自己要霸占裴任之,只要不推波助澜得太过明显,也不算对不起师妹。
然而,时代在发展,套用裴任之的话说,而今是法制社会。他估摸着,“余叔叔”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敢给自己穿小鞋,事情拖久了,余清文兴趣转移,也不会就在这件事儿上较真儿了。
天下的美女那么多,一个财富巅峰上的老男人,阅花无数,怎么会就在一个裴任之身上吊死呢?
为此,那天电话里他对“余叔”的奴颜卑膝,不过是拖延时间的一个伎俩罢了。这一点,就连余清文自己也知道。
可惜,余清文之所以能成为他的世界里的“老大”,过人之处也是很多的:他揣摩人心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他知道电话里的三言两语,会让裴任之这个混江湖的“菜鸟”中招,会让她误会自己的老板。而矛盾越多、场面越乱,越利于自己得到她。
当然,裴任之那天的表现也在余清文预料之外,这一个烈性子,是他这些年里从没有遇到过的。我靠,简直赶得上那个在一刀捅死官员的湖北烈女邓玉娇了!同样的神经病,同样不识好歹的傻*。以往的女人,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比她有风情的更不在少数,都没有这么一个不顾规则的搞法,有人半推半就,有人本来就是送上门的,有人也会耍耍小性儿、拒绝一下,却唯独没有人赶拿自己的命来做要挟。
让自己在屡战不败的情场上吃了这么一个亏、丢了这么一个面子(虽然说只有两个人在场),他也开始恨上了裴任之。所以,让她与自己的老板之间产生罅隙,让她痛苦,也成为了“余叔”的一种报复。
回到单位之后,自然是没有人会去安慰裴任之。大家对此并不知情,就算是陈老板知道点儿底细,也绝对不会此银三百两、没事儿去找事儿。裴任之暂时无计可施,而今内外交困,最关键的问题仍是师兄睡在医院里,能忍则忍吧!——但这个单位,以后绝对不能待下去了,就算有一百个好,也不能不另谋出路!
她冷静下来后,细思极恐:基本可以断定,自己邂逅余清文、落入他的圈套,一定又与李景姗有关系,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呢?自己的老板、迟若非信任的好兄弟、生意合作伙伴陈应直董事长,有否参与其中?——这个世界真的是好恐怖,如果他真的参与了,就不仅是在色情事件上助纣为虐了,他,——可能已经背叛了迟若非!
她咬紧牙关、思索再三,打起了井宝的电话:“井宝,咱们那两位高中同学,现在还在原单位工作吧?”
连续二天,裴任之都像罹患了心理疾病一般,不敢出门,不敢去看迟若非,甚至不敢给迟若非打电话。她天天在家里洗几遍澡,浴缸里跑满了玫瑰花、薰衣草与迷迭香,浓郁的花香似乎能将她的耻辱一洗而尽。除了单位领导或同事的电话,她一概不接,也无论是座机或者手机打来了。
很多的电话没有接,有急事儿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
于是,再去上班时,她在电梯边碰到了戴着墨镜的李景姗后,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
裴任之的表情是麻木的,眼睛都没有抬,更不想打招呼。正要进电梯,却被李景姗牵住了胳膊,拉到了一边。她身上的香味儿类同男士常用的古龙水,裴任之闻着就恶心。
她甩开李景姗的手,李景姗却媚笑着开始扮青皮:“裴小姐,我想和你谈谈,就谈半个小时!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电梯口,大喊你欠我的钱了,你猜猜,是看我笑话的人多,还是看你笑话的人多。”
裴任之沉思了几秒,冷冷说:“跟我来吧!”
两个人走出写字楼,去了街对面一个白领常去的24小时营业的PIZA屋。裴任之已对她恨之入骨,也就不会考虑她是否会碰到围观群众的问题了。不过还好,不到九点的时间,店里倒是人烟稀少。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吧!好多年前,我租了你在朝阳区改装的那套公寓,漏水了,我记得,我们聊了好半天呢!当真是岁月如梭呀!”李景姗的开场白总是这么有情怀。
裴任之冷淡地看着她,不施脂粉的一张鹅蛋脸犹如一张面具。
“裴小姐,这个世界,有规则,也有情义,”看样子,李景姗打算渐入主题:“之前,是你欠我的人情。你没有答应我的要求,我却义无反顾帮了你男朋友,帮他从股市的困境中走出来了。”
听她的语气,洋溢着自豪感与理所应当的优越感。裴任之又感到一阵阵恶心:难道所有功成名就的人都是这么的不要脸皮吗?他们都得有多么强大的内心世界呀?内心强大到一定程度,才能理所应当地扭曲事实、混淆黑白、欺负别人。
古人所说的厚黑,也不过如此吧!
看裴任之并没有答话,李景姗也不意外,照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不过,这个世界很公平,用你有的,换你没有的。你想换你男朋友平安无事、事业高歌猛进,就必须知恩图报,做出一些牺牲。这一点,谁也逃不掉。”
裴任之依然没有答话。李景姗心念一转,谈到了一个刺激的名字:“余清文董事长您一定认得吧!迟若非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我的舅舅。”
裴任之感到:李景姗说出“迟若非”这个名字时,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噔咯噔作响。李景姗的声音娇嫩瑰丽如同夏日里盛开的玫瑰,内容却是:“我舅舅他,很喜欢你。”
也许是因为太气了,裴任之禁不住上了当:“他这样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李景姗嫣然一笑,继续说:“照你说,天下的男人好像区别很大一样。小妹妹,你太幼稚了。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没有谁比谁更高尚,只不过因时因地的表现不同罢了。我舅舅,他人很好,有钱不说,懂艺术,还欣赏有才华的人,更重要的是,还特别体贴,如果你跟了他,活的会像王妃一样——”
“啪”!
话音未落,就是清脆的一记耳光声。裴任之隔着桌子突然站起来扇的。她咬牙切齿,将自己近日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了手掌上,乃至扇出去了之后,全身颤抖着,半天收不回巴掌。
李景姗的左边脸颊已经被打红,瞬间,她眼中交替闪烁着憎恨与愤怒两种情绪,瞬间又平静下去。不远处一个穿夹克的壮硕汉子已经三两步跑到了桌边。
李景姗却是抬眼一笑,挥手叫他下去。裴任之才明白过来:那是一个保镖。
从小到大,挨人耳光不算什么稀罕事儿,何况,今天这次谈话,本来也是做好准备被人骂的,李景姗没必要大惊小怪。
但她心中的愤恨此起彼伏,套用张爱玲《半生缘》上的一句话:最恨的就是裴任之这副三贞九烈的样子!我靠,都是中国人,都是80后生的,都是大学毕业生,你凭什么就自认为自己高贵?凭什么做出这么一副烈女的样子?
人的情感很多时候不是能靠理性完全约束的,尤其是在爱人或情敌的面前。
所以,李景姗忍不住说出来的话,也与书里头、80年前的那个顾曼璐非常相近:“裴小姐,你可真是稀罕,我说话怎么就得罪你了?就你高人一等?就你碰不得?谁不是当代青年,别人能接受的事儿,就你接受不了?”
裴任之回敬她的话也是毫不客气,盛怒之下,她终于将闺蜜井宝从小教她的那些伎俩想起来了:“没错,我就是高贵,就是碰不得,就是接受不了。你愿意接受,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不要将你的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因为我觉得卑鄙无耻下流。
李景姗的脸已经微微泛绿了,口气越来越冷:“你冥顽不灵,我也没必要多说废话。给你三个选择,你回去好好掂量一下:一,你接受我舅舅的深情厚谊。二,你将迟若非让给我,我给你补偿。三,我们共用迟若非。”
又是话音未落,裴任之坚定地说:“不用回去想。现在我就回答你,这三条路我一条都不选。我宁可死,也坚决不做对不起迟师兄或对不起我自己的事。”
李景姗面罩寒霜:“小姑娘,不要装着不知道:你面前是万丈深渊,水有多深,想都想不到。你,只有这三条路可以走。”
裴任之心中一个激灵,怒火稍稍收敛。她侧头看了一看远桌的陌生人,那位不认识的中年女士,显然也是从写字楼临时跑来谈事儿的,身上是当季最新款的巴宝莉的蕾丝连衣裙,紫、白、蓝三色相撞,妖娆而刺眼,仿佛饱含阶级性地在向她警示:李景姗所言非虚。
回过头了,她的声调已经降了一个八度:“你让我回去想想也可以,你先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景姗心中微喜:“说吧!”
“你是想要迟师兄的人,还是他公司的股权?”裴任之说。她其实想用的词是“公司的控制权”,但又怕打草惊蛇,换成了幼稚一些的"股权”两个字。
她看到惊讶之情再次从李景姗脸上掠过,暗想:这些个有钱人,原来一直把我们老百姓当傻子看,或者说,权当我们是傻子了。
花了3秒钟,李景姗重新找回了娇美如花的音色:“你猜呢?你猜,猜,猜!——就是不告诉你。”
要不是因为话题事关重大,裴任之简直恶心得要吐出来了:这可是中国内地,一个已经不算太年轻的女人,(年过32岁了吧?)怎么还能学着16岁的小姑娘一样无节制地撒娇发嗲呢?演戏太投入、得了职业病了?——怎么从没见迟师兄是这个样子?
裴任之懒得和她周旋,站起身来。李景姗才说:“我是要他的人,还是要股权,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要他的人情有可原,要股权就是阴谋诡计。裴任之心里想着,却害怕说出来了显得幼稚,只是冷冷地蹙着眉,等她继续说。
她的态度激怒了李景姗,对方的声音再次有了情绪:“裴任之,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假正经、装清纯。你不要告诉我说:两者当然有区别。没有吃过猪肉,你还没有见过猪跑吗?你是生活在古代、跟我玩穿越吗?”
“说主题。”裴任之冷冷说。
“你心知肚明的很: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会纠结在爱情这个愚蠢的话题中吗?还会去追究爱情的单纯性吗?我爱他的人,当然也是因为他有股权、他有上市公司、他名扬四海。他要是个刚出道的毛头小子,默默无谓的三线演员,我会爱他吗?别说我不会爱他,你,——自认为高贵、纯洁、白莲花的裴任之小姐,你会爱这么一个人吗?”
“我再提醒你一遍:己所欲,亦勿施于人。我爱上他,是在8年之前,半年时间里,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裴任之半是骄傲半是愤怒的说。
“说出来谁信呀?”李景姗立即说,可她的语气里却暗含着几丝不确定。
裴任之觉得可以结束这次谈话了,她背好包慢慢离开了座位。
李景姗不忘了在后头提醒:“裴小姐慢走、不送。回去多想想喔!”裴任之没有答话,也没有拒绝。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更新,第三章 暮光之城.月蚀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