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安舰第二次试航开始了，这一天，是1949年农历正月初八，离初步确定的起义时间只有七天了。
军舰破浪前行，甲板上，鞠庆臻拿着望远镜向前方眺望，这里是七天后起义航线的必经水域，他再次仔细观测了海面上的小岛和礁石。
王史良见周围没人，溜溜达达地来到了他的身边。鞠庆臻目视着前方，悄声说：“通知刘、孙二人，如果试航不出现意外情况，今晚六点，还去那个饭店开领导小组会。回去靠港后，你以给我买药为名，立刻下舰告诉103。”
王史良答应了一声，漫步到甲板后侧，几个闲聊的人群中去了。在试航中，鞠庆臻为了检验起义时的航速和应急动作，几次让军舰开至最大马力和大角度急转弯，结果仪器设备一切良好。因为第一次试航只出现了几个小问题，又经过了修理维护，第二次试航顺利通过了。
进港前，曹舰长把副舰长刘广华、鞠庆臻，召到舰长舱，说道：“看来，本舰南下远航已无问题，这几天，把武器弹药、后勤物资都筹备装船，正月十三日早晨至前海抛锚待命。”
刘广华点头称是。鞠庆臻：“请舰长放心。”
大约下午三点半，黄安舰就靠了港。舷梯刚刚放好，王史良便向舷梯走去。曹舰长正从对面走来，见王史良步履匆匆，便问：“这么急急火火地，要去干什么？”
王史良马上立定，打了个敬礼：“报告舰长，鞠长官胃疼，我去给他买点中成药。舰长您还需要买什么，请吩咐！”
曹舰长：“去吧去吧，我不需要什么。”
王史良下舰后，速去顺兴昌贸易行找到侯鉴伦，汇报了今晚开会的事。
侯鉴伦与黄振光依然担负警戒任务，晚上五点多钟就来到了银海饭店，房间依然是楼上二号。
六点钟，黄安舰起义领导小组的四人，陆续进了楼上三号房间，会议开始了。
组长鞠庆臻首先向大家通报军情：“曹舰长已通知我和副舰长，本舰将于正月十四日上午，移至前海抛锚，待命南下。看来，我们预想的时间，已成为最后的机会了。现在正式确定，正月十五晚上行动！”ωＷＷ.chuanyue1.coΜ
刘增浩：“分工有无变动？”鞠庆臻：“目前看来尚不需变动，仍然是：我负责总协调，盯住航海部门；刘增浩带领其他几位地下党的同志，负责软禁正副舰长，把守舱口，控制舰面；孙陆山负责控制枪炮弹药及电报房等通讯设施；王史良盯住轮机舱，起义前把轮机官柳延春的工作做好。全舰在起义过程中，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只要我们的准备工作到位，这一点是可能做到的。”然后转向王史良，“十五当日把家属接上舰的事，筹划好了吗？”王史良：“时间、地点、路线、用车都核实好了，到时候103还会给予协助。”穿书吧
鞠庆臻点点头：“起锚后，我们要在敌舰中穿行，如果出现干预，由我来应对。出现最坏的情况，我们就弃舰乘救生艇，直奔解放区海岸。不过，也要做好战斗和牺牲的准备……”
孙陆山：“明白，一旦被敌人追击，救生艇就难保全生命了，那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刘增浩：“为了给我党争取第一艘起义的军舰，就是死，也死得值！”鞠庆臻：“牺牲我们不怕，为党做成事情才是根本目的。前些天五号炮艇起义，就是因为在最后时刻出现疏漏，导致失败和牺牲。所以，越是最后时刻越要沉稳，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到！”
二
侯鉴伦与黄振光外出办事，归途路过前海时，两人在栈桥附近停下车，漫步到岸边，深情地往海面上眺望。在这里，已可看到远处停泊的八九艘军舰。
侯鉴伦指着前方的军舰群说：“黄安舰就在其中，今晨已经在那里抛锚待命了，过了十五，说不定哪天就要逃往台湾。”
黄振光：“今天已经是十三了。”侯鉴伦：“是啊，好戏就要开场喽！人家主角儿登场了，咱这配角儿也得竖起耳朵来啦！”他诙谐地笑笑，“走，回去，说不定下午还会有情况报来。”说完，回到了车上。
他俩回到贸易行，于树治正在给展鸿志倒茶。侯鉴伦双手抱拳：“哟，展大哥，让您久等了。”
展鸿志忙站起来：“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不多会儿。”于树治：“展馆长要请您去吃饭呢！”侯鉴伦：“在我这里吃就是啦，我请！”展鸿志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和金副堂主有重要事跟您商量，在外面吃不方便。”
侯鉴伦沉默片刻，他在考虑，下午王史良是否会来报告情况。展鸿志催促道：“我馆内已准备好了，走吧！”侯鉴伦对于树治和黄振光笑笑“：你看，展大哥这盛情是难却喽！”
语气中透露出要去的意思。于树治：“去吧，有事我们会给你打电话。”侯鉴伦：“你知道武馆的电话吗？”于树治：“知道，放心吧！”
黄振光也想到了下午黄安舰可能来人的事：“有急事我还可以开车接你！”
侯鉴伦转身对展鸿志打了个手势，“恭敬不如从命，走！”二人便出门上了展鸿志的车。
到了三圣山囯术馆，也就是洪门三圣堂的堂址，展鸿志径直领他进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内，只有三圣山堂金副堂主和一个叫“老鹰”的人，冷菜已摆上了桌。
二人见侯鉴伦进来，立即起身，双手抱拳：“有劳大驾，不胜感激！”侯鉴伦把脸一板：“这说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嘛！”坐下后，展鸿志说：“出了人命了！”侯鉴伦心里一怔：“什么人命？”展鸿志指点着老鹰：“劝你多少回了，别去捣鼓烟土的事儿了，你就是改不了，净惹事，你说说吧！”
侯鉴伦见老鹰又是气愤，又是叹气，便向他点点头：“不用慌，慢慢说。”
于是，老鹰便讲述起事情的经过……正月十一，也就是前天的晚上，老鹰带着一个叫“金刚钻”的洪门弟兄，蹲在潘德瑞家门附近黑影里，见潘德瑞走来，猛地扑了上去，往他嘴里塞上了毛巾，又给他戴上了黑头套，双手倒背绑起来，动作麻利地把他塞进车里开走了。
老鹰就是展鸿志说过的，那个买鸦片未成，却赔上了三十多块大洋的洪门弟兄。当时为了凑足钱，他还向朋友借了二十块大洋，说好用烟土顶账，结果，自己分文没有了，债主还在催债。无奈之下，他几次找当时的卖主、同济堂的账房田先生要钱。可是，田先生说：“我跟你一样，也是受害者，真正的卖主是潘德瑞。他派副经理老曲来同济堂，把西伯利亚熊胆干儿卖给了俺老板，又背着俺老板与我商定了帮他们卖烟土。本来是想拿到优厚的报酬，可谁知出了这等事！烟土经我的手拿出去了，可钱却没拿回来。曲副经理来跟我要钱，说，不给他钱，潘老板就叫警察局长派人来抓我。你想想，真抓进去，还有咱说话的份儿吗？我只好变卖家产，还上了账，哎……现在我这日子都没法过了，哪有钱给您啊！”听他讲得也有道理，而且处境可怜，也就不再找他了。
老鹰实在走投无路了，又硬着头皮去德瑞商行，去找富豪潘德瑞，要求他帮帮忙，找警察局长通融通融。不料，潘德瑞非但不承认，反而臭骂了他一顿，还警告他，若再“无理取闹”，马上叫警察局来人把他抓走。
老鹰憋着一肚子气，中午和铁哥们儿金刚钻一块喝酒，越说越激动，越想越窝囊，一气之下，二人便绑了潘德瑞，关到了错埠岭一个小院儿里。这个小独院儿，一共三间破旧房子，是金刚钻的朋友托他看管的，已闲置了两年多，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老鹰和金刚钻合计了一番：反正是事儿已闹大了，风险也大了，就干脆豁出去了，多要点金条，得手就远走高飞！绑这么个大肥票儿，怎么也得要个三十、二十的吧，就要三十根赎票！主意既定，二人便轮流睡觉，连夜审问，只要潘德瑞闭眼就扇他耳光。开始潘的态度还有点硬，说是现在一根也拿不出。但被折磨到天快亮时，他服软了：“你们放我回去吧，我回去一定凑齐给您！”
老鹰：“你想得美，放了你不等于放虎归山吗！你写个条子，叫你家的人把三十根金条，送到我们指定的地方！”
潘德瑞：“我不回去弄钱不行啊，家里确实没有钱了……”老鹰上去又是两个耳光：“你还想活不想活？少给我来这套把戏，你那么大的个财主，连三十根金条都拿不出来？！”潘德瑞生怕他们把自己弄死，为了让他们相信，把实情说了出来：“前几天，刚刚还上了俄国佬七十根金条……”
老鹰把眼一瞪，又是一个耳光“：又编故事了，俄国佬凭什么跟你要钱？”
潘德瑞有气无力地说：“那是抗战刚胜利时，我和女婿，拿了人家的七十八根……”他已被折磨得实在无法忍受了，昏昏沉沉地，干脆问什么也都照实说了，“当时我和女婿，各一半分了……没想到，伏尔洛夫这老家伙，又回来要了……少了七十根不行……”
老鹰吼道：“你们当初每人就得了三十九根，再加上后来挣的，几百根不止，给老毛子这点儿算什么？甭胡搅蛮缠！”
潘德瑞：“我的金条都投在商行了，女婿的也叫他老婆偷走了……没办法，我只好东取西借，打发了那个俄国佬……柜上现在一根金条也拿不出来了……”
老鹰：“那你是打算叫我们撕票了？！”
潘德瑞惊恐地：“别撕别撕，我给，我给……可是……你们不放我回去，我怎么弄到金条呢……要不然我写个条子……叫我女婿筹集给您……”
老鹰：“住嘴！”他心想，去找你女婿警察局长，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送吗！可是，不放他回去筹措，金条怎么来呢？
老鹰和金刚钻嘀咕了一阵子，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决定先吃了饭再想点子。于是，金刚钻出去买了饭，给潘德瑞解开绳子，三人吃了起来。
潘德瑞吃不下，只咽了几口，待他们俩吃完之后，又提出要上厕所。老鹰把他送到院子里的厕所，便在厕所门口附近守候。谁知，这家伙从厕所出来，就直向院门跑去。老鹰一个箭步抢到他前边，堵住了他。
老鹰喝问：“你想干什么？！”说着，朝他胸膛就是一拳。只见潘德瑞踉跄了几步，仰面朝天，摔倒在了地上。地上有半块砖头，正好硌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老鹰拖起他来，看到后脑勺上有血，但血并不多，也没当回事，就把他扶到了屋里，又把他捆了起来。过了两个多小时，又想拖起来审他，可一看，他死了……听到这里，侯鉴伦说：“可能是后脑颅骨受伤，引起颅内出血了。”展鸿志单刀直入地说：“今天请您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咱们不是讲好共同对付王志峰吗，不是要揪他的尾巴吗，这下揪出来了，他和潘德瑞合伙，贪了一个叫伏尔洛夫的老毛子的七十八根金条，这可是个了不得的数目哟！二是，咱弟兄们绑的票，人也死在咱手里……”
金副堂主：“这是被那些贪官污吏逼的，弟兄们没有错，出了这样的事，我和展堂主理应共同承担！”
展鸿志：“我们都是洪门兄弟，不怕承担，就是想怎么能处理得更好？跟您认识将近一年来，从您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渐渐懂得了，谋略比棍棒更重要。所以，今天请您来……”侯鉴伦沉浸在思索当中，似乎不太在意展鸿志的话，不一会儿，猛然抬头问：“潘德瑞的尸体呢？”老鹰：“没想好怎么办，所以也没敢动，用草席子卷起来放在了院里屋后。反正天冷，放在那里，三天五日的也生不出味儿。”
侯鉴伦又是一阵沉默，自言自语地唸叨着：“今天十三……明天十四……”大家看得出来，他是在激烈地琢磨点子，所以也都屏息等待着。展鸿志趁势递上一支烟，给他点上。只见他猛吸了两口，脸上逐渐浮现出了笑容：“好，就这么办！”
众人一听，虽然还没明白到底怎么办，但受他的感染，也都由忧转喜地望着他了。
侯鉴伦：“咱们来个‘倒打一耙’，把这个麻烦事儿，套到王志峰头上去！咱就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叫他们去狗咬狗！”接着，他把自己的一整套办法讲了出来。
屋内的气氛为之一变，人们脸上的忧愤一扫而光，共同举杯向侯鉴伦敬酒。
临走时候鉴伦又嘱咐老鹰：“明天晚上，我派店里的伙计老黄，陪着你一起去海边抛尸，他说扔到哪儿，你就扔到哪儿，扔完之后，你就权当没有这回事儿了，放心吧！”
老鹰感激地点着头：“是，是。”展鸿志开着车送侯鉴伦回去，在车上侯鉴伦再次嘱咐他：“后天千万买好一双脚蹼和一副潜水眼镜，眼镜就是在深水捞蛤蜊用的那种。”展鸿志：“没问题，我们三圣山堂两千多弟兄，这点小事好说。后天，也就是正月十五中午之前，交给你店黄师傅，对吧？”侯鉴伦笑着说：“对！”展鸿志忽而欣喜地说：“咦，这回咱也有额外的收获，抓住了王志峰的狐狸尾巴——他和潘德瑞合伙私贪了七八十根金条！”侯鉴伦：“虽然摸到了罪证，但这消息的来源涉及弟兄们的命案，暂时不要向外说。至于什么时候说，怎么个说法，还要再三思！”展鸿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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