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月十五的下午,黄安舰起义进入最后的关键时刻。曹永生舰长下舰之后,起义领导小组各按分工,开始了最后阶段的工作。
王史良到轮机舱,把柳延春领到了自己的住舱,关好门说道:“咱以前谈心也多次了,今天咱就谈点最关键的。你说,咱们今后的前途怎么样?”
柳延春:“那不明摆着嘛,蒋介石马上就完蛋了,这不,咱都在这里死等着往台湾跑吗?背井离乡……就是到了台湾,是死是活还难说呢!哎,个人婚事就更甭提了……”
王史良:“没有更光明的前途可以选择了吗?”柳延春早已从他凝重的表情中,悟到了谈话的性质,便把心中蓄存已久的话说了出来:“那就是……”他突然停住,下意识地左右扫视了一下,“起义!”
王史良:“对,就是起义!”
柳延春摇摇头:“我做梦都想着老天爷来领着咱起义,”他瞅瞅王史良,“就咱俩就起了义了?”
王史良:“老天爷就是共产党,就是咱们自己!”柳延春瞪大了眼睛:“你是共产党的人?”王史良:“我是,但绝不止我一个人,党的组织就在舰上!”柳延春:“那舰上的上上下下,可都得串通好了呀!”刘子良:“那当然是,我们连工作分工都安排好了。如果你也参与起义,你就分工轮机!连你的未婚妻凤凤也接上来,一起走。”柳延春瞪大了眼睛:“真的?你们信得过我吗?”王史良:“当然,而且还是党组织决定的。”柳延春激动地说:“感谢你们党组织的信任,干!”王史良:“连你的未婚妻都考虑到了,如果你同意,晚饭前我就把凤凤接上舰来。”
柳延春惊喜地:“我早就盼着这一天,没想到真的来了!”他用力拍了一下王史良的肩膀,“够朋友!”
王史良:“你现在就悄悄地做准备吧,今天夜里就行动,千万要保密!”
柳延春:“放心吧!党组织是为了大家的前途,就是万一发生了意外情况,我至死也不会透露你一个字!”说着站了起来,“那我马上把轮机系统再检查一遍吧?”
王史良:“好。”
夕阳刚刚落下,也就是王志峰赶往后海案发现场的时候,前海栈桥旁,一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
侯鉴伦、王史良、柳延春的未婚妻、孙陆山的妻子,陆续从车上下来。侯鉴伦若无其事地向栈桥深处走去,王史良则带着两位女士紧随其后。
当他们走到栈桥尽头时,看到一艘救生艇已停泊在那里了。驾驶救生艇的是孙陆山,他招呼着两位女士上了艇。
王史良问孙陆山:“鞠舰务官的夫人已上舰了吧?”孙陆山:“早就上舰了,与两位亲戚一起登舰的。”王史良心里明白,这两位“亲戚”是胶东区党委派来协助起义的同志。他转回身去对侯鉴伦说:“刘增浩同志的妻子,已被胶东区党委的同志接到解放区了,该接的都完成了,你放心走吧!”
侯鉴伦:“祝你们顺利!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在喜庆的日子里碰杯啦!”
王史良“你说得对,再见!”转身也上了救生艇。侯鉴伦站在岸上,欣慰地望着那渐渐远去的救生艇,望着它在深色的海面上,划出的一条长长的白线。
救生艇返回登舰之后,鞠庆臻召集了领导小组最后一次碰头会。鞠庆臻首先介绍所谓“亲戚”——胶东区党委的地下党员老田、老王,与大家相识,然后又复核了起义的各个环节。王史良也按每人所需数量,把白布条分发给了大家。最后鞠庆臻宣布:“各自带好自己发展的骨干,一切按预定方案进行,八点整,开始行动!”会议只进行了十分钟,大家便迅速散去了。
二
晚餐时间已到,除了值更的两个士兵和回家未归者,在舰的近百名官兵,都汇聚到了大餐厅内。只有刘广华与夫人,单独在副舰长室内用餐。
今晚是庆贺元宵节的聚餐,饭菜比较丰盛,并备有啤酒和白酒和元宵。鞠庆臻首先致词祝贺大家元宵节愉快,然后大家便吃喝起来。起义领导小组成员,以及各自发展的骨干,总共已达二十一人。他们巨大的欣喜与紧张交织,深藏在心底,表面上是在张罗着喝酒,而实际上真喝到肚子里的微乎其微。嘻嘻哈哈的举止之下,潜藏着高度警惕,观察着周围人们的一举一动。而那些并不知情的官兵,被颓丧的政治形势、渺茫的个人前途等问题缠绕,心中的郁闷无法排解,虽然是过节,也乐不起来,在起义骨干们的呵护之下,七点多钟就回到各自的住舱中去了。
全舰进入了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宁静,只待“八点钟”这个神圣时刻到来了!
此时的王志峰,仍在后海现场与美军交涉,他从诸多方面强调理由,提出该案应当交由警察局处理,均被美方情报科长克立严词拒绝。将近八点时,美军决定将尸体运回美国海军医院,以备作进一步检验;同时,因为王志峰与死者有“亲属”关系,而且作为警察局长,与破案也有公务关系,所以要求他一起到舰队情报科,对他所谈的情况及意见进行笔录。王志峰正对此案放心不下,也想多参与些研究,便同意了。
人们开始收拾海滩的现场……
八点整,时间一到,黄安舰全体起义人员立即行动起来了!刘增浩带着胶东区党委派来的老田,直扑副舰长室。副舰长刘广华正在陪着妻子喝茶聊天,见二人持枪而入,臂上扎着白布条,心里顿时明白了个大概。
刘增浩:“刘副舰长,我们怕让您担是非,没有提前与您商量,现在我宣布,我们全舰弟兄正式起义了!请您把武器暂交我们保管。”
刘广华沉静地说:“战局如此糟糕,我料到会有今天的,我支持你们。”说着把腰间的手枪递给了刘增浩。刘增浩:“我们研究过了,只要您支持我们,到了解放区,您也按起义人员对待。不过,您现在需委屈一下,暂时待在屋里不要出去。”刘广华:“没问题,我们两口儿继续在屋里聊天,您在门口派人看着就是了。”
刘增浩点点头,让老田在门口守住,立即又带人去封闭了电报房,断绝一切与外界联系的渠道。
甲板上,鞠庆臻带着王史良,分别到两个值更士兵跟前,卸掉他们的枪,并让他们回到舱里,然后登上了指挥台。
王史良又迅速下到轮机舱,见柳延春正在巡视着轮机各部,便问:“白布条呢?”
柳延春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白布条,王史良帮他扎在了胳膊上,一起向轮机兵宣布了起义决定。那几个士兵一听高兴地喊起来:“太好了!”
孙陆山正持枪站在弹药库口,他的妻子在帮着把缴来的枪支往库里放。起义骨干张碣把住了航海部门,由他发展的起义骨干管控了操舵和信号。鞠庆臻的妻子和胶东区党委的老王,以及李刚发展的多位起义骨干,臂上也都绑着白布条,在鞠庆臻的指挥下,持枪把守了各个舱口、通道及甲板各重要部位。
戴着白袖章的二十多位起义骨干,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紧紧地吸引着全舰官兵。在领导小组的指挥下,未开一枪,未捆一人,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对全舰各部位的管控,半小时内,一切就绪了!
“起锚,起航!”鞠庆臻一声令下,黄安舰缓缓启动了。此时,栈桥桥头不远处,侯鉴伦和黄振光仍坐在车里,透过窗口,眺望着黄安舰徐徐前进的身影。因为他们已经与王史良约定:如果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需要与陆地联系时,救生艇就马上开到栈桥来与他们接头。所以,他们并不急于撤走,像侯鉴伦所说的:“我们再送一程,过一小时再撤。”
三
黄安舰穿行于前海停泊的美国军舰之间,航速逐渐加快,将要驶进外海时,突然一艘美舰打来灯光信号,询问:“你们要到哪里去?”
鞠庆臻告诉信号兵:“风浪较大,去避避风。”美舰见此回答,也没有再问。起义前鞠庆臻曾分析过:国民党各舰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自身难保,而且派系林立,不可能来管黄安舰的闲事;美国军舰则是一副老爷架势,不屑于管国民党舰的那些屁事。看来,今天有幸应了这一分析。
黄安舰绕过竹岔岛后,鞠庆臻命令:“全舰实行灯火管制,向南方全速前进,目标——连云港!”
并不是全然没有发现黄安舰异动的,港口特别警戒区就已经发现了!港口大楼顶层的望远镜旁,王志峰安排的那两个观察人员,在黄安舰启动时就发现了,当他们看到黄安舰向外海移动时,更是警觉起来,立即打电话给警察局,说有十分紧急的情况要向王局长汇报。接电话的人说给找找看,过了一会儿又回答说,王局长与美军共同处理案子去了,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没法找!两个观察人员面面相觑,反正黄安舰越走越远了,也只好就此作罢了。此时,王志峰已被“间谍案”紧紧捆住,正与马啸一起,跟着美军刚进了西太平洋舰队情报科的接待室,除了他们自己,警察局里谁能知道他们在这里呢?穿书吧
黄安舰全速前进,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航行,至凌晨四点,已隐约看到地平线上的灯光了。鞠庆臻:“前面就是连云港,打开全舰灯火,鸣笛两声!”这是胶东区党委告诉他的暗号。黄安舰徐徐向港口驶去,这时,副舰长刘广华已站在鞠庆臻的身旁,起义领导小组的其他几位同志也都站在了船首。码头上已是灯火通明,锣鼓喧天。他们刚刚下舰,就受到了中共新海连特委及群众的热烈欢迎。鉴于大家一路辛苦劳顿,短暂的欢迎仪式之后,就安排大家好好休息了。
四
王志峰走出美国西太平洋舰队,已是晚上九多钟了,此时的黄安舰正乘风破浪,疾行在通往解放区的航线上,而以王志峰的心境来说,哪还有心思去想黄安舰的事呢?
他的心里,可以说是百感交集。美国佬居高临下的口气,使他这个局长很没面子;潘德瑞的案子查下去,又可能牵扯出贪污金条的事……他神情恍惚地离开了美国海军基地后,一时竟不知往哪里去,想了半天才想到:潘德瑞死了,这件大事该告诉他女儿呀!于是,便让马啸开车,直接把他送到潘洁莲的住处了。
他敲开潘洁莲的房门时,她已铺好被子准备睡觉了。当王志峰告诉了后海刚刚发生的事情后,她号啕大哭起来。她又想到了前些天,老毛子拿走了七十根,烟土又赔进去将近三十根金条……家底儿也快光了,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越想越伤心,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王志峰又是劝慰又是开导,直闹腾到了后半夜方平静下来。
两人钻进被窝之后,王志峰把她搂在怀里,硬撑好汉地说:“有我在嘛,愁什么?今后,商行你顶着董事长,我暗中跟你一块把持,把那个曲副经理的‘副’字儿去掉,叫他全面抓业务,商行照常运营。我就不信,咱的路子这么多,将来发不了大财?凡是金条的事,谁问你也说一概不知,一切应对包在我身上!”
霉运叠加,自己一个年轻女子,也拿不出什么好章程来,只有一切靠他了。她依偎在他怀里,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王志峰也是在天快明时睡了点觉,草草吃了点东西就上班去了。他先去了警察局,听说昨晚港口那边来电话找过他,便又马上去了港口特别警戒区指挥部。他刚一进屋,那两个观察人员中为主的张贵,便迎上来:“报告王总指挥,据我们观察,昨晚八点,黄安舰启动,向外海驶去,至今未见归回。”王志峰一听,大惊失色:“唔,为什么不立即向我报告!?”张贵:“它刚开始移动,就给您打电话了,可是,局里值班的说,您跟美军一起处理要事去了,没法找。这不……”他向上指指,“现在小林还在望远镜那里盯着呢!”
王志峰:“你们为什么不立即向其他领导汇报呢?”张贵:“傍晚您走的时候还吩咐过,有异常情况立即向您汇报。再说了,这军舰的移动,到底是人家海军舰队内部的正常活动,还是异动,我们也吃不准,怕扰乱军心,也不敢把事呼隆大了,只有等您来定夺。”
王志峰气急败坏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别说了!”他立即抓起桌上的电话:“警备司令部吗?我找刘行祺司令汇报情况……”现在的警备司令部与绥靖区一把手,均由新调来的刘行祺担任,所以他要直接向刘行祺汇报。
电话那头传来了回话:“我是刘司令的副官杨珍山,您是……”王志峰:“我是警察局王志峰,要向刘司令汇报黄安舰的情况。”杨珍山:“请稍等。”不一会儿,他回话了,“刘司令很忙,请您直接找参谋长何厚儒汇报!”
王志峰立刻驱车赶到了何厚儒的办公室。何厚儒不冷不热地问:“怎么,黄安舰的情况?说说吧!”
王志峰:“据我们观测,昨晚八点,黄安舰向外海驶去,至今未见归回……”www.chuanyue1.com
何厚儒:“你现在才来报告?”他冷笑了一下,“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今日凌晨海军已发现了,就连共匪新华社今晨的广播中都已经挑明了,黄安舰已背叛党国,投敌了!”
王志峰吃惊地“啊”了一声。何厚儒:“曹舰长已被软禁起来了。”他盯了盯王志峰,“这也是你们港口特别警戒区指挥部的失职!武总指挥昨晚有重要外事活动,他说,已经叮嘱过你这位唯一的副总指挥了,可你却让黄安舰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王志峰马上辩解:“昨晚正赶上后海发生一起命案……”他欲言又止。
何厚儒:“什么命案?”王志峰:“发现了德瑞商行潘老板被害的尸体……”接下来,他把当时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当然,只字未提他与潘的关系。“黄安舰督导员白相国的突然车祸,以及这潘老板尸体的出现时刻,都发生在黄安舰出逃的前夕。我认为,这太蹊跷,很可能埋藏着共匪的阴谋。”
何厚儒没有接他的茬:“这样吧,你回去,把你们对黄安舰的观察情况,以及你们的分析,写一份报告交上来,我转呈刘司令。不过,还是要多从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多作检讨。”
王志峰从警备司令部出来,心里更加窝火了,这个狡猾的武司令,明明他是正职,倒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把倒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了。
在王志峰走出警备司令部的时刻,连云港这边的军民欢迎大会正在进行。
会上,谷牧书记代表新海连特委、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领导致词欢迎,并宣读了周恩来亲自拟写的、中央军委致华东局的贺电:“庆祝你们争取敌军舰黄安号反正胜利……这是实行毛主席所规定之1949年争取组织一支可用的海军的首先响应者……请转知该舰全体人员予以嘉奖!”
会上还宣布了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亲自签署的命令:“任命鞠庆臻为黄安舰舰长。”
刘广华被任命为副舰长,黄安舰全体官兵都受到了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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