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初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哽咽着:“格格,奴婢知罪,但求格格饶他一命。”
我谛视地上的两人,一个年轻男子和六初十指相扣。着一件淡青长马褂,倒是面冠如玉,眉目清朗。我问:“小春子?”ωWW.chuanyue1.coΜ
“回格格话,草民名唤叶知春。”倒是不卑不亢与我对视。
“大胆,敢直视本宫。”我喝道,“今日你们只得一人活着出这个门,六初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本宫让你先选。”
“奴婢辜负了格格的一番栽培,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奴婢来世结草衔环定当报答格格恩情。”六初大怵,号哭不止,跪爬过来抱住我腿,“求格格饶叶郎一命。奴婢死不足惜。”
叶知春将六初搂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六初仍呜咽不止,柔声道:“不哭了,乖啊,咱不求她。不是说好以后让我保护你的。”
我一把甩下书,掷地有声,“吵死了,你们商量好谁死了吗?”
两人齐声道:“我来。”
我叹息,半日才道:“他已经死过一遍了,世上再没有小春子,只有叶知春。”
两人愕然,还是六初反应过来,拉着叶知春磕头谢恩。
我看看天色,淡淡道:“你走吧。”顿了顿又道,“六初你送送他吧,小心点,别让人瞧见。”
六初去送叶知春,我一回身,红木五斗橱后的一抹靛青裙角已经消失。
六初送走叶知春,就来谢罪。我浩叹:“私通罪甚大,可罚你乱棍打死。这般聪明,还明知故犯。”
六初饮泣:“我已怀了他的骨肉,身不由己。”
我大骇,事有蹊跷,惊疑不定:“六初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快从实招来。”
“叶郎是我表哥,同我青梅竹马,当日家贫,为着给小弟治病,家里将我送进宫。叶郎是为着我才进的宫。我先一步拿了银两往净身房打点。”六初惶恐的瞄我一眼,“所以叶郎还是个男人。”
贫贱人家的烂帐都差不多,我瞠目结舌,“你们这些人也?昏愦了,干的都是杀头的勾当。”我道,“孩子不能留,我叫范太医开副花红汤药。”
六初惊怖异常,捂着肚子:“不,孩子是无辜的。”
我没好气的,“你打算在宫里生下他,那么多双眼睛,十个月的肚子藏哪?”
六初满脸泪痕跌坐在地上,一脸无助。
我白眼,“好了好了,我想办法。好好的珍珠般的女子,一遇上心上人,就成了鱼眼珠子,灵性顿失。”堂堂后宫小诸葛也成了个没主意的,我不禁揶揄:“你平日不看古代侠客小说的吗?我今日不过用个最烂的桥段,都把你们给吓死。”
六初定定看着我,“今儿若叶郎为着活命,选我去死,格格会如何?”
我咬牙:“他若胆敢选你,我定当让他血溅当场。”
六初面上一凛,下意识的抚上肚子,“格格。。。。。。。”
“我答应了你的事就会做到,来先起来,地上凉。”我扶起她,沉声道,“这孩子危及你性命之前,我不会动他。”
六初戚戚然,我叹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吃饱了才有力气活着,我去叫柳嬷嬷弄点吃的来。”
六初的肚子像蒸馒头的白面,越发越大。我看着心惊肉跳,让她改穿宽身旗服,无事不要出屋。一日撞见她在屋里缝小孩衣裳,当场没给吓死。看着她沐浴在母爱圣洁的光辉中,一句气话都说不出来,忙让御膳房炖野参老母鸡送来。
有次我问神出鬼没的钱小才:“玩躲猫猫时怎样才能让人找不到?”
钱小才笑嘻嘻答道:“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就一直贴身站在他身后,保证一辈子都看不到。”
我豁然开朗。当晚就让六初缝小布包塞着衣服里装假肚子。派小五子往太医院和角楼边上的青云观打点。让柳嬷嬷和六初将凤仙花捣碎混着鸡血,在后院那棵百龄桂花树打上孔子,将殷红的汁液注入。
翌日清晨,我就火急火燎赶往慈宁宫。隆裕太后还在洗漱,见我神色慌张惊魂未定,面上一变:“出甚么大事?一般的也唬的这样。”
我忙不迭道:“老佛爷救救风连,昨儿夜里永寿宫闹鬼,我听得一夜鬼哭狼嚎没敢起来,只让一个宫女去瞧了。早起那宫女一夜之间肚大如球,发起狂来。又见院子里一颗桂花树鲜血直流,着实恐怖。”
隆裕太后冷笑:“亏你还是个格格,也信这怪力乱神之说,下人随便编派,该打骂一顿止了话头才是,怎么反倒带头说起事儿来。”
我正欲辩解,张兰德在外殿通传,“青云观天机子道长到。”
隆裕太后忙令请进来。这天机子原是爱新觉罗氏,因看破红尘,受一高人点拨,归了道。因着辈分大,又几次被慈禧太后召进宫,确有些神通,众人都十分敬重。
只见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先生着青灰色道袍进殿。隆裕太后扶着我亲迎。天机子先笑道:“无量寿佛!老佛爷近来可好?”
“托赖,身体还算硬朗。老神仙今儿仙驾到此,怕是有事指教?”隆裕太后一面又殷勤让人看茶看座。
天机子道:“昨儿夜观星象,东方一颗神星被黑云所欺,黯淡无光,似有陨落之势。我连夜补上一卦,料着宫内必出大事。”
隆裕太后沉吟,“却有一宗怪事,望老神仙指点。”
天机子掐指一算,面上忽喜忽怒,叹道:“卦上所示此煞位于宫中西南方,昨儿夜里永寿宫可是出了事?”
我头如捣蒜,哽咽道:“老神仙救命。”
“老佛爷此事宜早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天机子起身道,“请格格前头带路。”
隆裕太后睃了我一眼,道:“我同老神仙一起。”
此时永寿宫内乱麻一般,院子里一片狼藉,柳嬷嬷同七粒哭天抢地,小五子连一班太监宫女都傻愣愣杵在在园子里,没了主意。六初此刻肚大如十月怀胎,用麻绳绑在床上,已经昏睡过去了。太医院的范一梅在给把脉,瞥见见隆裕太后进屋,忙不迭请安。隆裕太后蹙眉:“怎么说?”
范一梅摇头道:“脉络时沉时浮,五脏阴阳失调,无味过重,邪气入侵。”
“别一味说病症,还有的治么?”隆裕太后打断范一梅。
范一梅跪地:“恕下官无能,这病得蹊跷,不是药石可医的。”
天机子已飘至院内,我忙扶着隆裕太后跟出去。天机子绕着桂花树转了几圈,念道:“必是花妖作祟无疑了。”
我暗暗掀了一块树皮,殷红的血液溅了隆裕太后一脸。平日冷静冰冷的人物也尖嚎着退后好几步。跟着的人忙上前收拾了,隆裕太后恨恨道:“那就将这树砍了,看它还做怪。”
天机子摇头道:“老佛爷有所不知,这事难就难在这花妖的根系和大清龙脉相连,借着祥瑞之气修炼,现已位列仙班,如今是一损俱伤了。今日有这劫数,必是革命党动了大清的基业。此刻若砍树,伤及本元,大清的皇室怕亦无立锥之地了。”
隆裕太后大骇:“老神仙看如何是好?”
天机子道:“屋内那孩子定是昨儿夜里撞了花妖,给上了身。这也是该有的业数,如今只得好生养着这孩子,我开坛做场法事,多则十月少则半年,这孩子肚里的戾气消了,这劫也就过了。”
“有劳老神仙了。”
不消一刻,青云观的道士俱进了宫。四位太妃接到消息也赶了来,唬得不敢靠近,只坐在远处的轿内,拿着单筒望远景对着院子。永寿宫正殿上铺排起坛场,上供三清圣像,旁设二十八宿并马、赵、温、周四大将,下排三十六天将图像。香花灯烛设满堂,钟鼓法器排两边,插着五方旗号。道纪司派定四十九位道众了执事,净了一天的坛。天机子戴上七星冠,披上九宫八卦的法衣,踏着登云履,左手持一沓符纸,右手持一金铃铛摇价。喝道:“四童子听令。”
“有。”四个道童各镇一方将旗幔升起。
天机子将符纸焚净,抛入一盛水的金盆,喝道:“洒圣水。”
几个道士上前捧了,用柏树枝蘸了符水洒在院内。
天机子手摇法器,喝道:“颂经。请太乙混元上清三镜灵宝符录演教大法师行文蔌令本境诸神到坛听令。”
四十九位道众开念消灾驱邪接福的《洞元经》。
天机子持一桃木剑口内念念有词,冲进屋内,在六初肚上悬空比划几下。又飞身出屋,将一道符纸粘在桂花树上。
足足闹到酉时才收坛。天机子又嘱咐:“我已将戾气封在那孩子体内,花妖真身在此,莫让这孩子离了这院子。此劫又有一层病鬼宫,怕是带瘟,只将这孩子隔绝在这后院一屋,莫要与人接触。”
隆裕太后已累极,扶着张兰德回慈宁宫。四位太妃见无热闹可瞧,纷纷乘轿离去。我往内屋一躺,嚷道:“再不能了。”
自此倒是过了几日清净日子。隆裕太后和思位太妃后知后觉,好奇心大起,时不时派人来探口风。我只得让七粒也装上假肚子,轰轰烈烈闹一场,众人见真会传染,也就绝迹了。演戏演全,我派人去青云观请天机子过来补场法事。
天机子一来,便笑嘻嘻道:“小丫头,你屡次坏我清修。还让我打诳语。”
我笑道:“老神仙,我还让您治病救人,积功德,算是抵了。”www.chuanyue1.com
“鬼灵精。”天机子大马金刀坐下,“快快告诉我答案。为着这个才给这丫头骗出山的。”
“什么答案?”我装傻。
天机子瞠目圆瞪,一口茶喷在地上,“丫头,敢诳老人家。“
“老神仙莫急。”我笑道,“老神仙问的可是何时‘知行合一’?何时又‘知易行难’?而又为何说这两句殊途同归?”
天机子呷口茶,赞道:“君山银针,好茶。”又瞪我一眼,道:“明知故问,快快道来。”
“盛世‘知行合一’,乱世‘知易行难’。”我笑道,“老神仙可记得《道德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莫说这两句殊途同归,这天下大有同归之势。”
天机子五底投地,向我恭敬作了个辑,翩然而去。
突然,小五子火急火燎打帘子跑进屋,嚷道:“唱戏的江郎犯了事儿,给宗人府的人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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